鄭敏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 養身功法確實卓有成效。外公還開始教授鄭敏繪畫和道學。
舅舅看見大將軍每天上山陪伴孫女,都有了惻隱之心。有一次舅舅跟掌門說起,“大將軍每天奔波很辛苦。”
掌門當時正在作畫, 頭也不抬地說, “敏兒現在只有這一個依靠, 大將軍總有老的一天, 沒有父母兄弟, 你將來讓她依靠誰?她只能靠自己。我們多教她一些,能教些什么就教些什么。……更何況,大將軍畢竟是朝廷中人, 讓朝廷的人住在道觀,算怎么回事?讓大家清凈些吧。”
外公很喜歡鄭敏, 雖說這孩子在京城也學了書法、算式、歷史等功課, 但是外公還是覺得這孩子學得真快。有一次外公和鄭敏論道, 鄭敏答出了一個問題,外公老懷大慰, “你如今才8歲,就已經有你母親當年十二歲時候的悟性了。”鄭敏想想自己的真實年齡22了,好慚愧。
外公最讓鄭敏佩服得不是他對天文、地理、書法、繪畫、道學這些方面的成就,而是他的豁達和通透。即便是跟鄭敏這樣的孩子在一起,他也堅持是“論道”, 而不是“講道”。
他總跟弟子們說, “道是悟出來的, 不是教會的。如果你自己沒有悟性, 我永遠教不會你。”
當弟子迷茫的時候, 他會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機緣到了,自然就悟道了。但是這個機緣不會天上掉下來,你們要去天地間尋找。”
當弟子們爭辯得要翻臉的時候,他會出來手,“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道,你有你的道,他有他的道,不必苛求他人與你一樣。心懷要放開,才能從別人身上學到長處,取長補短,而不至故步自封,落于窠臼。”每每這時候,弟子們就會停下劍拔弩張地爭執,慚愧地互相行禮。
但是這樣厲害的外公,能管住門中所有人,卻管不住孫子,由著阿真這個猴子滿山亂竄,招雞逗狗,舅媽常常跟在后面大呼小叫,氣得跺腳。
阿真生來調皮、好動,娘胎里的時候就常常踢他娘的肚子。有一次踢得太狠,舅媽覺得自己的肋骨都好像被踢翻了一根,當時就岔氣了,半天緩不過來,嚇得舅舅以為她快生了。
這天阿真又淘氣,舅媽向外公告狀,外公淡然一笑,“我看這孩子跟敏兒有緣,敏兒悟性高,或許能讓他跟著敏兒學學打坐、修行。”
舅媽跟鄭敏提起這事,鄭敏奇怪,“外公是這么說的嗎?”
“你外公不讓狠管他,他說‘我道門講究:道法自然。不要太約束他的天性。有一天機緣來了,他自然會悟道的。’這樣一說,我們也覺得有道理,也不好太管他。”舅媽長吁短嘆的,“我看他喜歡和你親近,或許能受你影響,稍微安靜些,便是悟道,也需要打坐、修心,你說他坐都坐不住,怎么修行呢?哎!”
這天舅媽讓阿真來跟鄭敏學打坐、修煉。阿真頂著個丸子頭,穿著小道袍,很有喜感。舅媽走了后,阿真像個猴子一樣來回地蹦跶,鄭敏卻不動如山。
后來阿真覺得沒意思了,也坐下來打坐。
門口護衛的林忠探頭進來看,兩個今天都穿著小道袍,盤著混元髻。兩個人相對而坐,眼眸低垂,結手印打坐。阿真開始做鬼臉,想逗表姐笑,但是鄭敏沒笑,安靜地看著他,阿真突然覺得自己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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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覺得自己懂好多東西,哪里有叫的好聽的鳥,哪里有好看的花,他都知道的。但是現在,表姐古井無波的眼神,安靜地看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阿真覺得自己啥都不懂,因為他看不懂表姐,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兒,而表姐卻像個大人了。不得不說,他真相了,鄭敏的殼子里就是個成年人。
但是他在蒲團上擰來擰去,根本不安分。
鄭敏起來在香爐里點起一炷香,“如果你今天能安靜地打坐,熬完一炷香的時間,我就講兩個故事給你。”
阿真這下來精神了,“真的?”
“絕無虛言。”
阿真立刻坐直了,真的一動不動。
林忠在門口,靠著門看著里面的情形,心下佩服,還是小姐能制住這活猴子。但是,他的佩服沒過多久,阿真就又出狀況了。
“姐。”
“怎么了?”
“我想咽口水,口水好多。”
“哎!那你咽吧,又沒有不讓你咽口水。”
其實阿真也想學表姐打坐、修行的。可是,他發現一安靜下來,以前很多沒意識到的問題,都來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不停地發問。
“姐。”
“什么事?”
“我臉上癢癢。能不能動?”
“那你自己抓抓吧。”
阿真得到允許,抱住自己的臉一頓撓,抓耳撓腮像個猴子。
撓完了,繼續手交握,打坐。可沒過一會兒,又叫。
“姐。”
“何事?”
“我還癢癢。”
“撓。”
“背上癢癢,夠不著。”阿真嘟嘟嘴。
鄭敏無奈,回頭看在門口吃吃笑的林忠,“林忠,幫幫忙。”
“是,小姐。”林忠忍著笑,進來給阿真撓背,結果阿真“咯咯咯”笑個沒完,“好癢,你撓得更癢。”
林忠出去,繼續在門口圍觀。阿真又老實了一會兒。然后就扭捏不好意思起來。
“姐。”
“講。”
“我想放屁。”
“噗嗤!”林忠頭靠在門上忍笑忍得辛苦。
“哎!放吧。”
阿真爬起來,往外走,“我不要把屋子熏得氣味不好,一會兒我還在這屋子里打坐呢。我出去放去。”
鄭敏就知道今天的打坐算是毀了,不過好在阿真從外面回來后,自己也羞愧,就沒再叫喚,有不舒服也忍著,好歹坐完了一炷香。
鄭敏就開始跟他討論,“你這一炷香里,又是打嗝、又是放屁。你自己說說,你老實坐了多久?”
阿真眨眨眼,伸出兩個小細爪,“兩個故事。一個長的,一個短的。”
“一個故事,外加半個故事。”
“還能半個?”阿真的眼睛瞪得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