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自己的寢宮見了鄭家人。

他第一眼看見孩子, 眼睛就一直在孩子身上，移不開了。后來他還讓安樂侯解開襁褓，孩子覺得自由了, 立刻伸胳膊、伸腿, 舒展身體, 十分愜意。尤其孩子蹬腿有力, 讓握著他小腳的皇帝十分新奇。

“這頭發這么黑, 是胎里長得？”

安樂侯真是覺得皇帝問的話好奇怪，不是胎里長的，還能是哪里來的。

但是總不能說皇帝是傻瓜吧, 于是他斟酌著語句，謹慎地說, “內人在懷孕之時, 常吃核桃、芝麻等物, 據說可以讓胎兒頭發長得好，康兒生出來果然頭發烏黑。”

“康兒？你們起的名字？”皇帝抬頭看鄭大將軍。

大將軍拱手行禮, “回皇上的話，是臣起的，不求他揚名立萬，只要身體康健，足矣。”

皇帝聽了, 若有所思, “是啊, 先得有個好身板, 才能說其他的。你們把這孩子養得好。……這孩子腿真長, 手也長，腳也大, ……”

安樂侯心想，這什么意思，皇帝兩個孩子夭折了，所以眼饞他的孩子了？這可不妙，非常不妙。

正心想著不妙，皇后來了，“臣妾聽說孩子進宮了，過來看看。”她有些形容憔悴，但此刻臉上卻有笑容，聯想到她的孩子剛剛夭折，安樂侯心里覺得有些詭異。

“真是個好孩子，頭發真黑，他在看我，……聽說剛生下不久就會睜眼看人了，穩婆都說難得呢。叫我抱抱。……我是你大伯母呢。……這孩子，眼睛水汪汪的，像娘親；這天庭飽滿，像皇家的人。哎呀……這小腿兒還會蹬呢！”

皇后比皇帝還稀罕，安樂侯在旁邊都不知說什么了，長著腿都會蹬吧，誰家孩子不會蹬腿啊！

皇后終于把孩子抱起來了，小孩子伸出的手無意摸到她臉上，皇后喜極而泣，“皇上，你看看，你看，他摸我的臉，小手真軟，像棉花。”

皇帝跟安樂侯說，“你別覺得你皇嫂大驚小怪。哎！實在是我先前的兩個孩兒，都身子弱，剛一出生，頭上只有幾根稀疏的黃毛。手腳也軟趴趴的。朕和皇后也是少見這樣一出生，便如此強壯的孩兒。”

“不怪，不怪。”安樂侯訕笑，心里卻警覺，這夫妻倆又想干啥？

皇后抱著孩子跟皇帝說，“臣妾來之前，太后吩咐，要臣妾抱孩子抱到太后宮里去，讓她老人家也歡喜歡喜。”說著，皇后就起身走人。

安樂侯立刻跟上，“娘娘，我隨您過去，正好給太后請安。”

“我又不是要偷你的孩子，瞧把你嚇得，你也是，自從入贅鄭家，都不來宮里請安了。太后幾次說起來想念你呢。這血脈親情，哪能說斷就斷的，再怎么，你身上也流著皇家的血呢。”皇后邊走邊念叨，安樂侯只好賠不是。

皇帝也不做其他的，就陪著鄭大將軍說話，一個時辰過去了，大將軍勸皇上不必陪著他，忙正事要緊。

皇帝就讓人取棋盤過來，跟大將軍對弈。

又一個時辰過去，晚飯時間了，宮人出來說，太后喜歡康兒，說是留孫子吃飯。皇帝也就留大將軍一起用晚膳。大將軍食之無味，邊吃邊想，明明是我鄭某人的重孫，哪里是太后的孫子了？皇家的人真是，什么都想要。

等大將軍和安樂侯回府，鄭敏已經脖子都伸長了。

一抱回孩子，鄭敏看孩子睡得香，才放了心。

“到底怎么回事？等得人焦心死了！一個都不回來。”鄭敏急切地問。

明潤把所有的下人全打發得遠遠的，才說，“可別提了，你猜怎么著？”

“不猜！”

安樂侯只好老實說，“皇帝皇后看著康兒身體強健，十分喜愛。皇后還抱著康兒去見了太后，太后也歡喜。……太后跟我說起，當年先皇隨□□四處征戰，太后也是過了一段顛沛流離的日子。當時懷著今上，我軍吃了敗仗，倉皇出逃，太后就受了些驚嚇和勞累。后來生下皇上，胎里帶的體弱。雖無大病，卻是身體弱，受不得寒，習武都力不可支，只勉強學了射箭。”

“太后跟你說這些，我怎么，覺得，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鄭敏越聽越不對勁。

“我也不想聽啊，但是太后一定要說。太后說原以為身體能養好，而且，從表面看，也不大覺得皇帝身體不好，就連先皇也沒太覺出來，還以為今上是天生好靜不好動，還覺得他穩重。太后為了瞞著先皇，也是煞費苦心。只是連著兩個孩子出生體弱，都活不了多久就夭折，太后就覺得不對勁了。”

鄭敏問，“太醫呢？有辦法治療的吧？”

明潤搖頭，“要能治，早就治好了，太后說，太醫覺得，是皇帝當年胎里帶來的虛弱，如今影響了孩子。”

“說來說去，他們到底什么意思？”

明潤看著鄭敏有些犯愁，“太后倒是沒有明說什么，就說皇帝的事情，我知道就行了，別讓旁人知道。還說，若是一直如此，將來就要過繼了。”

“不行，這是我的孩子，他姓鄭！”鄭敏馬上就要跳起，明潤趕緊捉住她，“你小聲點兒！太后也沒明說要過繼康兒，只說，喜歡康兒，想養在身邊。”

“不行……”鄭敏又急了。

明潤趕緊哀求，“我的姑奶奶，你別叫喚，這事兒不能讓人知道。我已經推拒了，說這是鄭家的孩子，要問大將軍，我做不得主。鄭家也就這一根苗。太后聽了，也沒強留。”

“你都除族了，過繼也跟你沒關系了！不是還有二皇子和四皇子嗎？”

“他倆？老二剛造反，他家那個，讓活著就不錯了。老四，老四你見過嗎？那就是個病秧子，到現在都沒孩子呢！”

鄭敏又說，“那宗室呢？旁支的也行啊？”

明潤咂咂嘴，“他們當年巴結太皇太后，可把太后和皇帝給得罪慘了。再說了，過繼也講究先挑近的，后挑遠的。”

“你跟他們不近！你是鄭家的人。這你可不能記錯。你敢把我孩子弄出去做人情，我先休了你，讓你遠遠地呆著去。”

看見鄭敏梗著脖子叫喚，明潤趕緊過來哄著，“姑奶奶，你厲害，行了不？我都有兒子了，你還休我。好意思不？那是他們的心思，又不是我的，干嘛沖我發脾氣！他們也就是那么一說，皇上千秋正盛，還會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