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轉(zhuǎn)眼就過了大半。

丁美黛的店很快就找到了買家，她處理完一切后續(xù)就聯(lián)系了高舒。兩個人約好下午一點在高舒的辦公室見面。

高舒的公司不大，但一個蘿卜一個坑，大家各司其職，配合地相當完美。高舒想了很久，決定將丁美黛放到自己身邊，相對于半個助理半個搭檔的位置。

嘉琪人送外號青岡小喇叭，早打聽到今天下午有新同事報到，興奮地不行。在她的努力宣傳下，這消息如改革春風一樣吹遍了公司的南北。

公司里都是年輕人，大都喜歡熱鬧，甫一聽說這消息，都有些隱隱地期待。

大王跟嘉琪年紀差不多，個高體壯，因為吃飯?zhí)嗵?，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干凈利落，榮獲青岡小旋風的榮譽稱號，與嘉琪正配對。

他忍不住好奇，小聲問嘉琪：“我問個問題啊?！彼χ竽樀?，湊近了一些，臉上神情又是向往又是疑惑，“你說下午來的新同事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又是美是丑？如果很美，有沒有可能看上我，結(jié)束我的單身生活？”

大王對路過的母豬都要多看兩眼，嘉琪看不上他這饑渴的德行，翻了個白眼道：“我說大王，算數(shù)不太行啊你，這可是三個問題?！?

大王也不反駁，嘿嘿一笑，繼續(xù)深入挖掘，“那你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嘉琪不耐煩，連珠炮似地扎他的心，“是個美女，還是單身。而且以前可是做過豪車車模的，只可惜女兒都上學了，你能接受？”

大王被搶白一通，悶起頭不說話了。

嘉琪向來牙尖嘴利，將手一盤，仰著下巴教訓(xùn)大王。

“想解決問題就得面對問題，好好把你那個形象拯救一下，錢包也打開一下，再現(xiàn)實的女人也是視覺動物，你看看人家舒姐的遠房表弟，手指都不用勾，女人排隊搶著投懷送抱?！?

這話前半段還好，后半段大王可就不服氣了。

“高總的表弟是帥，但也不帶踩一捧一的啊，我這心可疼著呢！”

嘉琪看都不想看他，盯著電腦屏幕感嘆，“哎，要是舒姐的表弟能當我男朋友，我少活十年都值?！?

大王不屑一顧，鄙視道：“色令智昏。”

說著想起什么，小聲念叨著，“我咋覺得舒姐和他不像姐弟呢，那男孩看舒姐的眼神……就挺，”大王醞釀半天，憋出來一個詞，“挺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

這話正被走出辦公室接水的高舒聽和正著。

秋意正濃，早中晚的溫差特別大，空調(diào)開了關(guān)關(guān)了開，怎么都不對。饒是高舒極少生病，也還是打起了噴嚏。

她吃了兩片感冒藥，昏昏欲睡，剛感覺好了點，就聽見大王在這里大放厥詞。

高舒假裝沒聽到，心里有些五味雜陳。

上次把話說開之后，江一舟又來找過高舒一次。

他像上次一樣，直接來到高舒辦公室的窗外，高舒不理他，他也不糾纏，坐在車里望眼欲穿似地看了高舒很久，之后開車離開，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大王看見的估計就是那次。

高舒輕輕嘆口氣，不去想那些無謂的事情。

不到一點，丁美黛就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小墨菲。

幾天不見，丁美黛還是愁云慘淡的樣子，但墨菲這個小姑娘卻明顯開心了不少。

她看見高舒興奮地不行，掙脫丁美黛的手，背著向高舒跑過來。

大大的書包壓得她的有些垮塌，扯地湖藍色校服有些皺，她全不在意，大眼睛透過近視鏡，笑瞇瞇地同高舒打招呼。

可愛乖巧的小姑娘誰不喜歡，高舒不禁也笑，她低頭假裝仔細左右端詳了一下墨菲，故作正經(jīng)地打趣道：“哎呀，看樣子學習不錯，近視鏡都安排上了哈?！?

墨菲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小聲解釋。“不是的舒姨，我這是看動畫片看的。”

周圍人被小姑娘的實在逗地哄堂大笑，嘉琪自告奮勇地上前同墨菲打招呼，然后領(lǐng)著她到辦公區(qū)去玩了。

丁美黛一直看著墨菲瘦小的身影坐到一側(cè)，才轉(zhuǎn)頭同高舒笑笑，無奈道：“當媽了，就是情不自禁的操心?！?

高舒點頭表示理解，抬手將丁美黛引進辦公室。

這個房間的面積很大，整個一個平層的外面還有一個大平臺，高舒把平臺和原有的面積打通，建成了一個開放的領(lǐng)域。里面的陳設(shè)不多，色調(diào)又都是簡單的黑白灰，所以就看起來有些空曠。

丁美黛四下環(huán)顧，轉(zhuǎn)頭打趣道：“單身女精英的審美就是不一樣哈，一看就是事業(yè)心爆棚。讓人敬佩?！?

高舒明白丁美黛的意思，笑著解釋，“當初經(jīng)費有限，所以就是簡單布置一下，現(xiàn)在又太忙，空不出時間和精力，所以就只能這樣了。”

她體諒丁美黛需要面對新環(huán)境，立刻又真誠道：“這下你來幫我，我就可以抽出時間安排些其他事了，說起來真要感謝你。”

丁美黛聞言連說不敢當，“小舒，你是個好人，從大學到現(xiàn)在，你幫我的又何止這些。我若是說謝，那的確太過見外，如今只希望我能快一些融入這里，好助你一臂之力。”

言罷，兩人一起陷入唏噓。

他們又聊了些過去的人和事，不禁都有些感慨物是人非。丁美黛的人生轉(zhuǎn)折最大，說著又有些哽咽。高舒不欲牽起她的傷心過往，看了看時間，開口道：“美黛，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你壓力不用太大。那我們就早些下班，找個地方一起聚一下，歡迎你的加入。”

丁美黛小心地問：“會不會太破費？”高舒笑著搖頭，“哪里，正好上個月他們工作也太辛苦，這頓就既歡迎你，也當給他們慶功了，你別往心里去?！闭f完就叫嘉琪進來，讓她負責定吃飯的位置。

吃喝玩樂乃是嘉琪最愛，她自然開心，連聲問高舒這次的聚會按什么規(guī)格安排。高舒利落道：“最高規(guī)格?！奔午髋d奮地領(lǐng)命而去。

高舒帶著丁美黛熟悉工作和流程，很快就到了四點。

嘉琪定了市中心的大富貴吃海鮮，等到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趕到那里，正正好好四點半。

青岡靠海臨河，本身就盛產(chǎn)海鮮河鮮，只是大富貴更講究些，一概水產(chǎn)全部進口，格調(diào)自然高些，是青岡企事業(yè)聚會的首選。

高舒和丁美黛坐在主位，墨菲吵著要挨著高舒，其余的人分別落座，洋洋灑灑坐滿了一個十五個人的大包廂。

嘉琪拿過菜單，遞給高舒。高舒擺擺手，“你們先來?！贝笸跛麄冮_心起來，你一言我一語，點了十八個菜。

最后輪到高舒，她看也不看，將菜單遞還給服務(wù)員，隨意道：“一人一盅海參小米粥。女生加花膠，男生就多加一條海參?！?

高舒言罷，丁美黛怔了怔，不由笑道：“常來？”

“也沒有，偶爾應(yīng)酬會來?！备呤婊卮稹?

丁美黛“哦”了一聲，干笑著迎合道：“也對，開公司嘛?！?

大王他們大聲感謝高舒，周圍都是嘈雜的叫鬧聲，高舒沒聽見丁美黛的話，她叫住服務(wù)員，又叫了一份小河鮮，細細囑咐道：“給小孩子的，不要太咸?！?

滿場只有一個小孩子，墨菲聽到，開心起來，甜笑著同高舒道謝：“舒姨，你對我真好?！?

高舒摸摸她的頭，笑道：“當然啦，因為墨菲可愛??！”

墨菲的大眼睛里都是開心，她不禁將頭埋在高舒肩膀，輕嗅著她身上好聞的氣息。

丁美黛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向餐桌的另一頭。

包廂里的空調(diào)開的太足，屋子里的人又多，坐在門口的嘉琪將門打開，空氣終于流通起來。外面的走廊不時有客人經(jīng)過，但人多力量大，嘉琪他們自顧自地熱鬧著，任誰經(jīng)過也沒法將聲音蓋過他們。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醺醺地，大王拉上嘉琪，站起身舉起酒杯，晃悠悠地敬高舒。

“舒姐，”大王打個酒嗝，紅色的臉頰泛著光，大手一揮，一杯啤酒就下了肚。

“別的不說啦，我干杯，您隨意！”

嘉琪站在大王身邊，眼神也有些游離。她聽大王說完，眼睛照常一翻，睨了一眼，捏著嗓子懟他。

“叫誰大姐呢大王，沒記錯你還比舒姐大半個月呢，在這裝什么乖巧后輩呢！”

說完也不管其他，端起酒杯，敬高舒。

“舒姐，大王說得對，這幾年多虧你提攜和幫助，我們才有今天，別的不說了，就希望我們公司可以在您的帶領(lǐng)下，龍馬精神，再創(chuàng)輝煌！我干了！”

高舒被嘉琪這兩句豪言壯語逗樂了，也舉起酒杯笑著回應(yīng)：“我吃了感冒藥，只能以水代酒，那就借你們的吉言，希望我們都能早日實現(xiàn)理想！”

在場的都是有志向的年輕人，聽得這話慷慨激昂，都被感染著舉起酒杯，共同向高舒高聲道：“敬我們最愛的舒姐，舒姐永遠是我們的女神！”

此起彼伏的喊聲將包廂堆滿，大家笑著叫著，將高舒簇擁在中間，衷心地祝福她。

縱使高舒沒有喝酒，也被這熱情染紅了臉，平日里濃密的帶著些嚴肅的神色被快樂稀釋，全部變?yōu)榱藡趁?，她攏了攏額前碎發(fā)，眉梢飛揚，像初春隨意拂過人心的那一道清風。

她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轉(zhuǎn)而扶起身邊的丁美黛。

“美黛以后就是這個團隊的一份子了，讓我們熱烈歡迎她。”

掌聲雷動，丁美黛直起身，嘴角含笑溫柔似水。

“那就請大家以后多多指教了?！?

又是一陣歡呼，其中大王叫得最為激烈，酒精讓他格外亢奮，他不滿足于泯然眾人，心中有個聲音，非讓丁美黛好好注意到他不可。

他搖搖晃晃站起身，鼓起的肚子擦過桌面。人還沒站穩(wěn)，便著急地表示:"美黛，以后有什么吩咐，我大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大王喝了不少，饒是他離得不近，但撲面而來的酒氣，還是隨著這并不算動聽的真心話，一起讓丁美黛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只是這表情稍縱即逝，丁美黛一直沒放下過的嘴角勾出更甜美的弧度。她抬起手，扶住酒杯，輕聲道：“謝謝大王，那我以后可不跟客氣?！?

大王聞言忙不迭擺手，嘴里連聲說著別客氣。

大王的心意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但沒人點破，就連平時總是擠兌他的嘉琪都沒說話，只是抿著嘴，意味深長地笑。

感冒藥上了勁，高舒被這熱氣一蒸，頭有些暈。

“我去個洗手間?！备呤嫫鹕恚屯T口走。

只是沒想到還沒走到門口，就跟一張熟悉的臉看了個照面。

那人本來只是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看到高舒，立刻停在門口，頓了頓，發(fā)自內(nèi)心笑著同高舒打招呼道：“舒舒，好巧?！?

陸伯陽的聲音帶著播音主持特有的字正腔圓，他今天穿銀灰色西裝，帶金絲眼鏡。整個人是由內(nèi)而外的溫潤儒雅。

包廂里的人被這聲親切地"舒舒"吸引，不約而同地朝著門口看過來，目光在定住的高舒和門口微微笑著的陸伯陽之間來回逡巡，臉上的表情同步地化作探究和尋味。

高舒自上次同陸伯陽吃完最后的晚餐，兩個人便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有些偶遇就是徒增尷尬，高舒怔了怔，也馬上回過神來，笑著同陸伯陽招呼道：“是啊，好巧?！?

陸伯陽隨著這話慢慢走近，金絲眼鏡后面的眼睛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看住高舒，“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高舒被這話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岔開話題道：“你怎么在這？”

陸伯陽眼中的笑意消散了，他眨眨眼，解釋道：“陪領(lǐng)導(dǎo)參加個飯局，你呢？”

周圍的眼神更熾熱了，高舒無所遁形。她不想與陸伯陽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話家常，三句化作兩句道：“我們公司聚餐。”說完趕緊結(jié)束話題道：“那今天就先這樣，不耽誤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陸伯陽聞言卻不動，他掃了掃包廂內(nèi)的眾人，轉(zhuǎn)而湊近高舒，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耳語道：“真的會請我吃飯嗎？我怎么覺得你在敷衍我？”

陸伯陽在高舒面前一直都是謙謙君子風，高舒有些想不通他這是怎么了，她剛才自然是隨口敷衍，眼下被逼問在原地，一時既尷尬又困惑。

她覺得除了頭暈，胃也開始有些疼。

“當然。”她抬起頭，勉強笑道。

陸伯陽比高舒高出很多，他又湊得太近。高舒只能退無可退，只能被動地任由這道濃濃的陰影包圍。但在別人自然不懂她的處境艱難，遠遠地望過去，兩個人倒像是情人正在低聲呢喃。

“小舒，你不舒服，我陪你去洗手間吧?！?

身后傳來丁美黛關(guān)切的詢問，高舒如臨大赦。轉(zhuǎn)頭回答說好。

丁美黛款步而來，與高舒站在一起。高舒對陸伯陽笑笑，抱歉道：“伯陽，咱們再聯(lián)系?！?

陸伯陽很懂分寸，紳士地讓出一步。

只是丁美黛卻不走，她停住，看著陸伯陽，歪著頭柔美地笑道：“小舒，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