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含笑望著她, 盈盈眼光注視著高舒,眉眼之間的艷麗神色悠悠探過來,與江一舟如出一轍。
惡婆婆棒打鴛鴦的劇情陡然突轉, 高舒乍然之間真有些發自內心的不知所措, 她怔忪片刻, 猶豫著該怎么回答, 卻不想江夫人的確是個執著的人, 見她躊躇,又端起身子一字一頓追問。
“小舒,我這個合伙人你意下如何?”
高舒覺得老江家人的風格就是出其不意。
江夫人是個講故事的好手, 前面層層鋪墊,高舒隱約覺得, 今天江夫人的這場戲, 可不是獻給自己的。
問題撲倒眼前, 斷然沒有再回避的道理,高舒從善如流, 自然地微笑接過話頭。
“那自然好,我先謝謝伯母了。”
江夫人好似就等這句話,聞言也不再說其他,只是微微點頭,淡淡笑了起來。
“這樣好, 這樣好, 雖然還沒定合同, 但我是絕對信任你的。那現在公司可就是我也有份兒了, 那既然遇見了困境, 我就也有義務幫忙解決,”江夫人說到這里, 悠然地轉過頭去,和藹可親地看著魏萊,柔聲道:“萊萊,你說的?”
魏萊一動不動坐在原地,臉色發白,一雙狹長鳳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高舒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隱約竟然從那雙總是不可一世的眸中,看到了委屈和倔強。
江夫人話音一落,便好整以暇地看住魏萊,后者不敢怠慢,饒是眼中淚光閃爍,但還是啞著聲音,小聲回答道:
“江阿姨,你說的對。”
魏萊年輕氣盛,高舒堪堪與她見過的三次面,每一次都是張揚跋扈的囂張態度,眼下如此收斂,高舒也有些奇怪。她暗暗想著,這恐怕不只是江一舟的緣故。
高舒抬起頭,看向氣定神閑的江夫人,迅速地將所有的前因后果串聯了一遍,忽然了悟。
看來那天江一舟說要幫自己解決未來輕工的話應該不是隨便說說,眼下江夫人的舉動,就是在幫自己向魏家遞話。
江夫人不說話,抬手輕輕將茶杯送到口邊,輟飲一口,隨意道:“哎呀,這溫度正合適。”她自顧自說著,眼光低垂,仿佛真的被眼前的細白骨瓷茶杯吸引,饒有興致地研究了起來。
高舒繼續冷眼旁觀,果然看到魏萊神色慘淡,囁喏片刻,還是低聲道:“江阿姨,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我會把你的態度轉達給我爸爸的。”她說著,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后竟有些哽咽起來。
“江阿姨,我下午還有事情,那我就先告辭了。”
江夫人聞言終于將目光從茶杯上收回來,轉而投到了魏萊的臉蛋上去。她先是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知是針對魏萊說的哪一件事。但此時沒人再去追問,高舒沒立場,魏萊沒心情。
江夫人不開口,魏萊也不敢挪動腳步,她略有些尷尬地坐在遠處,微紅著眼眶,輕抿著嘴角,倔強地不讓眼淚真的留下來。
四周安靜地像是進入了異度空間,時間流逝的聲音仿佛都近在耳邊。
“好,江阿姨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那就按你說的辦,你爸爸那邊,我和你江叔叔都記在心里,你江叔叔的為人,向來是不會讓兄弟吃虧的。等過了這段時間,我一定做好紅燒肉,等著你爸爸大駕光臨。”
江夫人神色可親,語氣柔軟,但說出的話句句針尖似地刺穿著魏萊的心。這話的潛臺詞已然躍然紙上,江家已經將面子盡數做足,魏萊再跋扈,此時也不能不識抬舉,她吸了吸鼻子,梗著喉嚨笑道:“江阿姨客氣啦,我爸爸和江叔叔可是過命的交情,說這些就見外了,您放心,我一定把話盡數帶到。”
魏萊已經說不出更多臺面上的話,只能盡力將最后的體面保持住,她神色萎靡,全然不似剛進門時的意氣風發,小巧的唇瓣不自覺的抿著,高舒仿佛都能感覺到她渾身的顫抖。
成年人的世界講究尺度,話不必說盡,言有盡意無窮才最妙。江夫人再不提這件事的半個字,抬手拿過身邊的鉑金皮包,自其中拿出一個藍綠色打著蝴蝶結的小盒子,遞給餐桌另一側的魏萊。
“萊萊,我前陣子去意大利,想起你上次說的蒂芙尼,你看看,是不是這款。”
高舒知道這盒子里正是蒂芙尼這季的最新款,不自覺地又抬眼看了江夫人一眼,見后者一派淡然,倒襯地魏萊越發地緊縮起來。
魏萊眼下就像是個表演失敗急于退場的三流演員,全身無一處不散發著蹩腳和絕望。她看著盒子,眼中最后的一點希望也漸漸破滅。
禮尚往來有時候就是等同于疏離拒絕,江夫人的話和行為聯系起來,就是□□裸的劃清界限。
魏萊努力勾了勾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倉促接過桌子上的盒子,慌忙道了聲謝,便落荒而逃似的出門去了。
門關了,屋子里就是個密閉的空間,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徒留散場后的些許尷尬。
“小高,你還喝點什么嗎?”
“伯母,您還喝點什么嗎?”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不同的稱呼,相同的內容,于是尷尬更多了。
高舒活了近三十年,也是頭一次經歷這樣不同凡響的場面。她盡力保持著微笑,井然有序地一一回答。
“謝謝伯母,我不喝,您還喝嗎?”
江夫人更是笑地一派端莊,仿佛剛才都有些吞吐的人不是自己。
“我也不渴,謝謝你了小高。”
……
一陣開門聲打破了這安靜,兩個人一齊抬頭看向門邊,心中同時都松了一口氣。
“小舟,你看媽媽表現的可還行?”
江夫人抬頭見是自家兒子,趕快擺手,邀功似地傲然道。
高舒也循聲望過去,果然看見站在門口的江一舟,一身黑色休閑裝,頭發清爽,嘴角含笑,正目光盈盈地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