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三個字讓在場的三個人立時神色各異。
丁美黛先是微微睜大雙眼,作出一副有些吃驚的詫異模樣,轉而便將眼光挪向身邊的陸伯陽。
陸伯陽多年的面具被擊碎。
他定在原地,許久說不出話,只是一雙眼睛依舊盯著高舒,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和快要溢出的受傷。
努力了很久,他終于擠出最后一點笑意,自牙間硬是吐出一句:“恭喜。”
恭喜?高舒覺得這話有些怪,但也不去深究,只是淡淡一笑,“謝謝。”
這句謝謝仿佛又是一次暴擊,陸伯陽僵硬的嘴角欠成一個虛幻的弧,再次將目光投向不遠處正站在窗前的江一舟,但陸伯陽的眼神不甚友好,冷地像寒冬里累月結下的冰溜。江一舟本來正帶著一派端莊正襟危坐,努力想給高舒的朋友們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象,男人之間的微妙情緒非常容易傳達,他幾乎立刻就感受到這股不善,隨即也冷下目光,冷靜又木然地回視。
高舒自然不知道這一切,她正想著怎么能比較不露痕跡地將這兩個人打發走。
陸伯陽的心意她一直都懂,明里暗里拒絕過多少次,但高舒從前一直單身,陸伯陽又常作深情狀,一副隨時等待機會的樣子,這些都讓高舒實在無措,這股不明朗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平時不覺得,只要陸伯陽出現,就會在她的心中不斷蔓延,擴張。高舒沒想到陸伯陽會來,也沒想到陸伯陽會如此直接的詢問。
但這些反倒叫高舒想要直接了當地把這問題解決掉。
更何況已經決定的事,就完全沒有回避的必要,高舒想到這,便笑著開口。
“今天有些倉促,這里也離不開人,沒辦法招待你們,等……”高舒回頭看了一眼神色莫辨的江一舟,最終道:“等一舟出院 ,我再請你們吃飯,到時候可一定要賞臉。”
丁美黛巧笑嫣然,伸手輕輕拉住高舒,瞇著眼睛道:“說什么呢!你做東,我豈有不來的道理,更何況你現在還是我老板呢,于公于私,我可都要把你陪好才行,”她說著,又歪著頭,睨了身側的陸伯陽一樣,柔聲道:“我說的對嗎,陸總?”
被點到姓名的陸伯陽面無表情,機械地牽起嘴角,澀聲道:“當然。”
高舒看出丁美黛同陸伯陽之間的氣場有些不同,也不點破。丁美黛明白高舒的意思,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高舒和江一舟,輕飄飄地提出去意。
“陸總,那我們就先走一步 ?”
陸伯陽聞言沉默,轉而最后深深看了高舒一眼,沉聲道:“那再見了,小舒。”
高舒敷衍笑笑,點頭道:“再見。”
進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陸伯陽大步走在前面,丁美黛緊隨其后,不覺有些吃力。
她追不上陸伯陽,只能大聲喊他。
“你怎么了?”
透著疲憊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空蕩空間,回射出陣陣漣漪般的回響,層層不盡,隱約透出一股凄涼。
陸伯陽不理她,繼續向前走。
丁美黛向來懂得服軟,見陸伯陽氣勢洶洶,立刻放下身段,氣都來不及喘,馬上追了過去。
停車場里安靜如墳墓,空氣里仿佛都是無言的死寂,若有似無的風打在丁美黛的胳膊上,激起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她抱起手臂,快步走到停在車前許久的陸伯陽面前。
“你怎么了?”丁美黛再次顫著聲音道,周圍的寒冷和方才的劇烈運動讓丁美黛氣息不穩。她正好比陸伯陽矮一個頭,自下而上地將臉緩緩湊到他身邊,抬著眼認真看他,無辜又倔強。
陸伯陽收起他往日所有的溫暖和煦,寒冰似地居高臨下審視著丁美黛。自那一晚陸伯陽便知道丁美黛是什么人,她善于鉆營,懂得把握時機,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兩個簡直太像太像。
就是因為這樣,陸伯陽才對丁美黛的所作所為了然于胸。
“你是故意的吧?”陸伯陽照例牽起嘴角,笑著問道,只是這笑意森然,全然未達眼底。
“你說什么?我不懂。”丁美黛微微睜著眼睛,仿佛真的不明白陸伯陽的所指。
這表情讓陸伯陽的笑意更大,他低頭,湊近茫然的丁美黛面前,咬著牙道:“不承認?沒關系,我來說。”他扶著車窗,一字一頓,“你知道高舒和那個小子的關系,故意帶我過來,讓我親眼看見,然后好死心,對嗎?”
陸伯陽的上身隨著冷然的話語步步下壓,最終以一個絕對碾壓的姿態,將丁美黛覆住。
這貼近的姿勢乍然看去,倒像是一個親密無間的擁抱,但只有身在其中的兩人才知道,這股冰冷的氣壓是如何將人纏繞。
丁美黛從沒見過這樣的陸伯陽,她撫住心口,因為自上而下的壓迫教人實在透不過氣。她怔然望著陸伯陽,有一瞬間忽然感到,今天的確失策,這個總是含笑的男人,自己可能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丁美黛眼睛看向一旁,輕聲解釋:“伯陽,比聽我說。”
陸伯陽回給他一個涼到透骨的笑。
“我是知道小舒和那個男孩在一起,”丁美黛整理一下思緒,緩緩道:“也承認我是有意把你也帶去醫院,但你要相信,我的出發點絕對沒沒有惡意,小舒很喜歡那個男孩子,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所以與其這樣下去,不如做個了斷,什么事情還是都需要向前看的,該結束就要去結束,你說呢?伯陽,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應該知道我……”
陸伯陽就那么死死盯著丁美黛,眼睛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嘲弄,丁美黛越來越心驚,越來越心涼,終于聲音越來越微弱,逐漸說不下去了。
“我應該知道什么?”陸伯陽緩慢開口,聲音似久不見底地深潭。“我應該知道你這些各種各樣的小心思嗎?丁美黛,你應該了解我,從來只有我玩別人的份兒,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
陸伯陽的話像在丁美黛的心上刀削斧鑿,那樣直接的疼痛,說不清是自尊的碎裂還是感情的挫敗,她沒法分辨那么多,只能大口呼吸一次,最后深深吐出胸腔里最后一絲濁氣,慘然笑道:“我當然了解。”
陸伯陽瞇著眼睛上下打量過丁美黛,不發一言地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秋風入人心,丁美黛呆呆站在原地,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倏忽遠去,她雙拳不自覺地握緊,終于自眼角滑下一串奔流不停的淚。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