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陽喝的不多,但不知為何今天就是覺得頭疼無力。
他靠在椅背上,以手扶額,平日里雷厲風行的樣子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都是一眼可見的疲憊。
丁美黛識趣地沒有打攪他。
車子在一個昏暗的路口停下來,丁美黛停在路邊,扭頭下車,快步而去。
喝了酒的人感覺會遲鈍,陸伯陽昏昏沉沉,直到車門聲響起,他才注意到丁美黛遠去的身影。他甩了甩頭,將目光探遠,發現下一個街口處,正是一個二十四小時藥店。
他恍惚想起方才丁美黛說要給他買解酒藥的話,心下明了,于是將目光收回,又緩緩靠回椅背,這次將自己的腰身都放輕松,不再下意識地挺直。
夜涼如水,窗外的燈光閃爍,街景交錯,但陸伯陽仿佛對一切都失去興致,只呆呆地坐在遠處,安靜地看著這一幅如同沉默劇的眾生相。
高舒抗拒的樣子在眼前一閃而過,但足以讓他心頭鈍痛。
酒意上涌,頭疼的仿佛更厲害,他突然有些期待丁美黛快點回來,帶回那瓶解酒藥,好讓他有個不那么難受的理由和寄托。
所以當丁美黛的身影自不遠處的黑暗走出時,陸伯陽的心有一瞬間,沒那么空落了。
丁美黛的動作很利落,她坐回駕駛位,第一件事就是將手中的小塑料袋打開,然后取出一個藍色瓶子,旋開,遞給身邊的陸伯陽,言簡意賅道。
“喝吧。”
她一直看著陸伯陽接過,才轉頭將身體坐直,系好安全帶,卻不急著發動車子。
陸伯陽將瓶子里的液體一飲而盡,他微閉著眼睛,慢慢感受那股冰涼的觸感滑過食道,然后到達胃里,稀釋了那里的膠著和火辣。
“謝謝。”陸伯陽良久道。
丁美黛將車子發動,頭也不回,但陸伯陽能感覺到她在笑。
“自己人,別客氣。”
許是胃里舒服起來,陸伯陽覺得車里的溫度好像也隨之升高。他將鼻梁上的眼鏡摘下,深邃的眸子被街燈點亮。
他不回答,丁美黛也沒有接話,于是四下皆靜。
駕駛位和副駕駛位是世界上最近的距離,陸伯陽看著窗外接連而逝的車子,耳邊盡是丁美黛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你跟小舒大學時候的關系很好?”
陸伯陽似是想打破這沉靜,開口找了一個話題。
“很好,”丁美黛歪著頭想了想,又想到什么似的,笑著補充:“用現在比較流行的詞,就是閨蜜吧。”
丁美黛的聲線是于身高不符的清脆甜美,但她抽煙很兇,于是這甜美中便帶上了些沙啞。眼下她刻意壓低聲線,挺直后背,夜色仿佛也跟她融合在一起,為她染上了慵懶魅惑的底色。
陸伯陽聞言便笑。
“最近閨蜜可不是什么好詞。”
丁美黛轉頭斜睨他一眼,眼中似嬌嗔似責怪。但她朱唇微張,最后只吐出語焉不詳的幾個字:“你說是就是吧。”
陸伯陽揉了揉鼻子,嘴角含笑,眨眨眼,不再說話。
夜晚的道路暢通無阻,天地間的一切都自黑暗中來,又隨之隱于黑暗。二十分鐘的車程既近又遠,兩個人各懷心事,任由汽車駛入夜色深沉的遠方。
陸伯陽的家在城東的別墅區,丁美黛不熟悉路況,一路都由陸伯陽指引,七扭八拐地開到陸伯陽家的樓下,又貼心地將車停進車庫。
陸伯陽的身體舒服了很多,他轉頭看著立在不遠處的丁美黛,將眼鏡裝進包里,臉上是禮貌的微笑。
“謝謝,”他說,又半真半假的補充:“今天多虧你。”
丁美黛直視著陸伯陽,眼睛似乎能將人穿透。
“不請我上去坐坐?”
陸伯陽聞言并不驚訝,但也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考慮。但做決定并不難,他想清楚,便馬上從善如流。
“好,我這里正好有南美洲帶過來的新鮮咖啡豆,不嫌棄我手藝粗鄙的話,我可以獻丑為你煮上一杯。”
“真的?那敢情好,我最愛喝咖啡。”丁美黛故作驚訝,一雙眼睛含笑,“只不過我神經衰弱,喝了咖啡可能會無法入眠……,不過管它呢,小女子今天舍命陪君子了。”
“好。”
陸伯陽做出請的手勢,側身讓丁美黛走于自己身前,自己則緩緩殿后。
門前的燈太過明亮,陸伯陽自黑暗中走出,本能地用手將光遮住。
他回頭最后看了一眼并無任何人的身后,停住腳步,還是走入電梯,靜靜地看著電梯門緩緩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