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舟開車, 高舒坐在副駕駛。
快樂這個東西,很是個玄學,建立在另一個人的快樂上時, 會無盡放大。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時, 更加會無限放大。
所以現在江一舟偷香成功, 滿臉神采飛揚。但高舒作為被偷對象, 顯然就有些不痛快。
三天不打, 上房揭瓦。
高舒骨子里是有些信奉弱肉強食的,她想起從前江一舟對自己百依百順軟綿綿的小樣兒,又轉頭冷著臉瞥了一眼身邊這位眼睛閃著熠熠光輝, 色中餓狼一般的滑頭,又想到方才在咖啡廳那種公共場合, 江一舟是如何枉顧自己血淚抗議, 肆意妄為的, 一時怒從心頭起,忍不住心里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小樹不修不直溜, 人不修理艮揪揪。高舒當下在心里打定主意,是時候正正規矩了。
她直起身體,抱起手臂,轉頭一臉肅然地望著正在開車的江一舟,仿佛替被家暴婦女出頭的婦聯主任一樣冷著臉, 一言不發, 瘋狂醞釀著周身氣勢。
江一舟這狼崽子五感空前靈敏, 立刻就感受到了來自身邊的這股堪比西伯利亞寒流一般存在的有形殺氣。只是可惜, 五感靈敏, 但腦子仿佛被水浸泡過,他茫然看了眼正襟危坐的高舒, 又用力吸了吸鼻子,關切地問道:“你怎么不高興寶貝?是不是空調打的太涼了?”說著立刻扶住方向盤,空出一只手去按空調的按鈕。
?
你家空調能給人家涼的死死瞪著你嗎?
當事人完全不在狀況內,高舒首鼓失敗,心里又氣又悶,但她這么多年談判桌上沉浮,戰術不能亂,區區個小屁孩,休想在她面前放肆。
她聞言也不看江一舟,也不回答,繼續冷著臉,利落道:
“停車。”
江一舟最怕高舒個位數地往外蹦字,聞言本能狗腿地“哎”了一聲,趕緊左顧右盼地找位置停車。好在他們已經進了市區,街邊巷口到處都是空地。
江一舟三下五除二將車子停在了一個隱秘的大樹下。
這地方是城市最北端的近郊,人口密度不大,但有一個老城區,還有一個等著劃分等級的古建筑。估計等條文批下來,這里應該也會成立風景區,到時候估計會跟城南的偉人故居一樣,客流量不會少。
這里的老住戶聽說了消息,保守一點的,就掛出一張出售的條子,高價將房子賣出去,小賺一筆。有腦瓜活絡的,已經在著力裝修房屋,或建成酒館,或改成民宿,總之是個長久買賣。
百廢待興。
這詞用在這里再合適不過。
高舒繼續抱著手臂,抿著嘴直勾勾地盯著江一舟前陣子訓練有些被曬黑的臉,連珠炮似地直接控訴:“江一舟,你不尊重我。”
被告人聞言一臉驚恐,微微睜著眼睛,不可置信道:“寶貝……”說著被高舒眼刀一掃,趕緊改口道:“姐,大姐,大大姐,天地良心,我就差每天晨昏定省的給你磕頭上供了,你說我不尊重你,這我可不認。”
江一舟態度之誠懇,恨不得指天發誓。但高舒哪有那么好打動,她的目的還沒達到,可不能偃旗息鼓。
她盯著江一舟舉在右肩的三根手指,冷哼一聲。
“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你做了什么你心里知道。”
“還請明示!”
江一舟說完,也萬分期待一般地殷殷望著高舒,仿佛真的希望高舒趕緊指示,自己好及時改正一般的誠懇。
但這可不是高舒想要的。
自從見了江一舟的媽媽,并且聯系江一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高舒就深深明白了一個道理。
江一舟就是個奧斯卡影帝的漏子。
對付影帝應該怎么辦?好辦,把戲臺子給他拆了。想到這,高舒索性也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言簡意賅道:
“就剛才,你,我說了不要,你還要撲過來,這還不叫不尊重我?”
“那我想你怎么辦?”
江一舟聞言一怔,立刻條件反射式地委屈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根本就不明白。”他慢慢說著,到最后仿佛變成了祥林嫂式的哭訴。
“你不明白,因為你根本就不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
畫風突轉,高舒怔怔地看著江一舟窩在大皮椅子的一側,酸溜溜地自說自話。
“喜歡一個人,就是會一直想靠近她,親近她,我又不是對誰都這樣,再說當時也沒人看到,我又……盡量很快就結束了,我真的很控制了。”
江一舟“真的很控制”的半小時,是高舒“七暈八素”的半小時。
高舒無語。
但江一舟顯然戲還沒完,只見他繼續委委屈屈地從最初如何看到高舒和陸伯陽在一起時內心的痛苦,到與高舒在一起后內心的不確定,從頭到尾,天衣無縫,最后成功將自己打造成備受煎熬的苦情男主,相形之下,高舒就仿佛變成了那個無情無義的冷血女主。
這功力,這天賦,高舒心中驚嘆,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江一舟見高舒不說話,他自己也不再說話,垂著眼眸乖乖把自己堆在角落里,泫然欲泣道:
“姐姐,我知道錯了。”
紅臉黑臉都唱了個遍,高舒隱約想起最初認識江一舟時,他便是這幅受氣少男的做派。現在想來,自己最開始就被這小壞蛋吃的死死的。
作孽。
可是話都讓江一舟說完了,她還能說什么呢?想到這,高舒無力地嘆口氣,白他一眼道:
“得了,別裝了,姐姐我原諒你了,但是下不為例啊,人來人往的,成何體統。”
江一舟聞言抬起眼睛偷偷看了眼高舒的神色,嘴角不易覺察地慢慢彎起,但還沒等他得意完,就聽高舒又接著道:
“其實我還有事沒說完。”
江一舟沒想到高舒還有回馬槍,他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地看著高舒,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高舒,像一只乖巧懂事的大貓咪。
高舒思索片刻,用最簡潔的語言一言概之。
“周末,跟我回家吧。我們去見見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