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天,嘉琪他們終于踏上了心心念念的溫泉之旅。
高舒公司二十個人整,算上倉庫打包的若干師傅,一干人等湊足了兩個半足球隊,在秋日的暖陽中乘著大巴向虹溪谷前進。
高舒坐在最后排,身邊一左一右分別是嘉琪和丁美黛,在車子晃晃悠悠的搖擺中,嘉琪從碩大的旅行包中分別拿出了薯片,水果,酸奶,巧克力,眼看著大包一點一點變癟,嘉琪最后還變戲法似的倒出一包紫菜包飯和可樂雞翅,一邊招呼著,一邊分給坐在附近的眾人。
“來,這可是我就著昨夜星辰親手制作的,這里面可是滿含著我對大家深沉的愛啊,都來吃都來吃,不要剩!”
坐著大巴吃零食的經歷高舒只在學生時代經歷過,看著大家熱熱鬧鬧你爭我搶的笑鬧著,她也覺得自己忽然年輕了起來。
丁美黛一直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眼前的一切。她看見高舒轉頭,一張臉完全被笑意感染,眼中星光點點,被秋日特有的澄澈陽光照耀著,整個人是說不出的純凈和快樂。
丁美黛的心一沉,心里忽而有些說不出的酸楚,不過她面色如常,還不待她張口說些什么轉移話題,就見高舒笑著靠近她,接著就是那道清脆的嗓音在丁美黛的耳邊響起。
“美黛,你覺不覺得今天好像我們以前出去寫生啊,真開心。”
丁美黛自然無法與高舒感同身受,不過仍然立刻臉上掛笑,張口也仿佛陷入了回憶中。
“是啊,那時候我們那么年輕,走遍各處,真是開心。”
她已經調動好情緒,準備同高舒一起回憶當年,但是高舒卻并不將話題進行下去,只是又揚起下巴看向窗外,細膩的皮膚映著金燦燦的光,晃的丁美黛有些睜不開眼睛。
丁美黛索性閉上眼睛,任大巴開上國道,開上山路,都打定主意不睜眼。
東半山距離市區是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地處兩市交界,就行政劃分上來說,每朝每代都各有說法,歷史上也是個三不管的地帶。
虹溪谷的確是建在一個寬敞的峽谷之中,一路上重巒疊嶂,遠山和近水連成一處,水中映著青山,青山又懷抱綠水,車子駛入盤山路,一時天地皆靜,徒留兩側山中的鳥語陣陣,花香襲人。
山路崎嶇,層層遞進,司機技術超群,終于在車里女同志時不時的尖叫聲中,將大巴緩緩駛入一個寬闊的大院子,一行人依次下車。
山中的空氣清新純凈,高舒在車上便覺得不一樣,甫一下車,果然一股專屬于大自然的風情撲面而來。她大大地吸了口氣,只覺得氧氣所到的身體各處都逐漸舒展,頭腦都變地無比清晰起來。
套票是早已經訂好了的,大王和嘉琪負責將每個人的身份證收起來,一起送到前臺登記。
高舒同丁美黛一起拿了行李,款步而行,邊說話邊往迎賓大廳走。
應該是小雨初霽,偌大的停車場濕漉漉的,偶爾還可見幾處低洼泛著水澤,黑色的板油漆被雨水沖的干凈清爽,高舒閑閑地看出去,恍惚間望見不遠處的山腳處,停著一輛黑色的牧馬人。
江一舟的臉從她的眼前閃過。她怔了怔,但馬上又覺得不可能。反應過來之后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入戲太深,實在可笑。
丁美黛察覺出她的異常,語氣關切地問:“怎么了小舒?看到什么了?”
高舒眨眨眼,側過頭不自然道:“沒什么,可能是習慣了霧霾的眼睛一時有點受不住這天明地清,我緩緩就好。”
丁美黛不再詢問,只是將高舒手中的包接過,嘆口氣道:“你太要強了小舒,”她撇了一眼高舒的臉色,又道:“一直這么加班,任誰都會吃不消的,答應我,這次回去之后不要再這樣勉強自己,一定要懂得舒緩自己,好嗎?”
高舒感激笑笑,安慰丁美黛。
“你看我現在不是有你幫我了嗎?放心吧,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她說完,不給丁美黛再說話的機會,趕緊岔開話頭道:“不知道嘉琪他們弄完沒有,我們去看看要不要幫忙。
人說白天不能說人,果然,話音剛落,就聽見嘉琪沖著高舒喊著什么。距離太遠,這喊聲流蕩在半空之中,仿佛也被浩然的青山吸走。
高舒條件反射地答應了一聲,一回頭,就看見嘉琪飛也似地跑到了眼前,喘著粗氣道:“舒姐,你快看,誰來了?”
高舒的注意力被嘉琪神秘兮兮的樣子吸引,她扭頭朝著方才的來處一看,就看見那里有一道黑色的頎長身影,正在逐漸向這邊漸行漸近。
江一舟的寸頭迎風招展,說不出地意氣風發。
高舒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自己身前,濃密的眉眼映著青山,說不出的蒼勁。他定定看住高舒,纖長的睫毛在高舒的心上投出一片陰影。
“表姐,我先到等你了。”
高舒的腦子自剛才就一直高速運轉,但直到現在,她也沒想明白江一舟為什么會在這。江一舟的眼神像要把她穿透,她忽然覺得心中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就在這時,高舒聽見嘉琪雀躍地叫道:“舒姐,你叫了表弟居然都沒告訴我們,要不是剛才在前臺看到了,他說提前到這里等我們,我還以為你沒同意他來呢!”
高舒聞言有點明白江一舟是怎么同嘉琪解釋的,她也沒戳穿,就著這話頭繼續瞎編道:“唔,臨時決定的,還來不及告訴大家。”
高舒不看江一舟,但完全感受的到那股如影隨形的目光。她僵硬地擠出了一抹自認為還算和藹可親的微笑,開口道:“走吧。”
一行人走進大廳,丁美黛看著走在不遠處前方的江一舟,疑惑道:“你表弟?我怎么沒有印象啊,沒聽你提起過。”
撒謊往往就是個滾雪球的過程。開弓沒有回頭箭,高舒進退維谷,只能認命地繼續圓謊道:“遠房的,今年考入了江大,才來往的密切了些。”
丁美黛了然地點點頭,又沖著高舒理解地笑笑。高舒被這笑激的心里發虛,不敢接這話頭,轉而看向別處。
江一舟停住腳步,等高舒到了身側,便亦步亦趨走在她身側。
三個人并肩行走的樣子太過奇怪,丁美黛借故去找嘉琪,于是這里就徒留江一舟與高舒無言相對。
高舒心情復雜,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開場白。
永遠都是耐不住的人先開口。
“表姐,你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江一舟半真半假道。
“你來都來了,還問我怪不怪有什么用?”
“我怕你怪我,但我更想你。”
江一舟幾日不見,甜言蜜語張口就來。高舒心頭微動,但依然板著臉道:“你這樣讓我很措手不及,下次不可以了。”
江一舟垂著眼睛,大半張臉都埋地深深,只留下黑油油地發絲對著高舒。渾身是說不盡地委屈。
天高云闊,英俊的黑衣少年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英姿勃發的好風景。
高舒的心被擊中,不忍再過分苛責他,她想到之前江一舟找到自己家樓下,于是隨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們今天來啊?”
江一舟見高舒不再糾結之前的話題,明白她不再生氣,臉上明媚起來,熱心地替高舒排疑解惑:“你們一定會把財季報表做完才會出來玩,所以算著這兩天日子差不多,我昨天早上就到了,一直在這里守株待兔。”
他眼睛里星光點點,滿是得意和驕傲,一雙酒窩簡直能將人淹死其中。
這小子真是雷達轉世。高舒連嘆氣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一手扶額道:“這位少俠,以前還真是失敬。”
江一舟狂笑:“好說好說。”
高舒無語望天。山外青山,連綿的綠樹將這里包裹著,嚴絲合縫。天邊的云彩擠在一處,仿佛也在看她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