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zhòng)人見得他口能言,身不能行之態(tài),不禁啞然失笑。
便聽乾坤子輕笑道:“阿彌陀佛,王施主莫要心急,聽他把話說完。”
“砍球?qū)帕ǎ⊥醺辏瑒e人笑便也笑了,你他孃的喜由何來?快說!”華機大笑一聲,以手一拍王戈肩頭,王戈頓覺全身骨頭似散了架一般難受至極。他嘴一咧,發(fā)出一聲哀嚎之聲,續(xù)道:“大哥正傾力與大休拼鬥,忽覺背後勁風襲來,識得有人暗算。此時,他無暇躲避,只得氣運於背,脊樑一‘挺’,硬接了一招。他與大休拼鬥數(shù)時,真氣耗費大半,硬接一掌,便覺體內(nèi)血氣一陣翻騰,見得他口一張,一股血箭噴出口外。他身子一趔趄,差點摔倒於地。他站穩(wěn)身子,凝全身功力於雙掌,大喝一聲,向了大休拼命推了過來。大休見他捨命出手,卻也不願硬接,身子一閃,退後數(shù)步。大哥回頭向後瞧了過來。見老夫手掌尚未收回,直氣得身子抖個不住,當下以手指了老夫,暴叫道:‘你……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算我白疼你了!’猛然一掌,向了老夫擊了過來,此時,他內(nèi)傷極重,功力自是大打折扣,饒是如此,含恨一掌,還是將老夫擊倒於地,所幸老夫並未負傷。他拼命出手,牽動內(nèi)傷,便又大口地噴血不止。若在往日,老夫與‘石總管’以傳音入密之術(shù)說話,自是瞞大哥不過的,但當時他正全力與大休拼鬥,‘精’、氣、神兒全集於對敵之上,哪裡又能顧得他事?是以便半句亦未聽到了。大哥擊倒老夫,轉(zhuǎn)過身子,抹了抹嘴角的鮮血,昂首‘挺’‘胸’,大步向大休‘逼’了過來。大休見他渾身血跡,鬚髮戟張,凜凜有如天人,心中一顫,身子不由連連後退。他退了數(shù)步,便又身子飛起,向了大哥直撞過來。聽得‘砰’的一聲巨響發(fā)出,見得大休被震退幾步;看大哥時,身子被震得直飛而起,鳶子也似飄上天空。大哥身在空中,雖是七竅流血,但神志尚清,由懷中掏出一顆皮荸薺來,以畢生功力向了大休‘射’了過來。大休見皮荸薺奔行如電,卻也不敢硬接,身子疾忙一閃,避了過去。聽得‘哎喲’一聲慘叫聲傳將出來,見得皮荸薺擊中大休背後一名大內(nèi)待衛(wèi)的面‘門’。大哥全力一擊,聲勢煞是駭人,皮荸薺嵌入此人面‘門’竟達半寸之深!大哥打出皮荸薺,真氣一泄,身子摔落於地,猶顫顫發(fā)抖。他不愧爲武林盟主,武功蓋世,身受如此重的內(nèi)傷,雖是站立不起,卻能坐地調(diào)息。
“‘石總管’見大哥如此了得,冷笑道:‘王幫主莫要勞神費力了,上路吧!’手掌高舉,便要拍下。卻聽大哥盡力喝道:‘石鴆,慢!王某身負重傷,已無出手之力,便算是輸於大休了,你爲何要苦苦相‘逼’,非‘欲’取王某的‘性’命不可?’‘嘿嘿,王幫主,若不取你‘性’命,朝廷之計怎可行得?’‘石鴆,什麼朝廷之計?朝廷之事與王某何干?’‘哈哈,王幫主過謙了,若無你們青龍幫及武林朋友相助,朝廷怎可滅得黃巢逆賊?’石鴆見大哥面現(xiàn)驚訝之‘色’,冷笑一聲,當下將朝廷定計之事對大哥細細道了一遍。大哥聽得石鴆之言,怒斥道:‘卑鄙,卑鄙!料不得堂堂一國之君竟做出如此卑鄙無恥之事!石鴆,你身爲大內(nèi)護衛(wèi)總管,如此助紂爲虐,便不怕武林朋友恥笑麼?’‘卑鄙無恥之事?王幫主忘了麼,《三十六計》中不便有借刀殺人之計麼?且得朝廷之事,又豈是你、我之輩所能參詳?shù)猛傅模⊥鯉椭鳎莅l(fā)感慨了,還是趕緊上路吧,免得誤了去森羅殿點卯!’石鴆冷笑一聲,倏忽一掌,向了大哥當頭拍下。
“石鴆見得大哥氣絕身亡,又見數(shù)名青龍幫弟子均被大內(nèi)‘侍’衛(wèi)擊斃,‘陰’笑一聲,手出如電,點了身旁的一名大內(nèi)‘侍’衛(wèi)的啞‘穴’,對老夫低聲道:‘王兄,以後之事,便全仰仗您之力了!’老夫嘆了口氣,頹然道:‘石總管,斬草不除根,只怕要後患無窮了’‘王二兄,此言何意?’老夫苦笑道:‘石總管,王某原以爲王雕弟兄會隨了前來,料不得我大哥竟讓他們留在了總舵之地;此四人不除,日後不便有些麻煩了麼?’石鴆笑道:‘王二兄只想著個人‘私’事,卻忘了朝廷大計了!王雕弟兄若是隨了王砥一同歸西,憑王二兄一人之力,能號令得江湖羣雄共擊黃巢叛軍麼?留下他四人的命來,不正可助咱們一臂之力麼?’老夫聽了他的話,漫不經(jīng)心地應了聲,卻未說什麼。石鴆見老夫心情不佳,大笑道:‘王兄休要思慮如許多,王砥已死,這青龍幫的幫主寶座,舍王兄還有何人能坐?王砥的武林盟主之任未滿,王兄豈不是名正言順的武林新盟主了麼?石某恭喜王兄了。’當時,老夫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中只覺沉甸甸的,打不起‘精’神來。老夫?qū)ち艘槐虺鲆豢樱崃舜蟾绲纳碜樱銕Я吮稽c了啞‘穴’的大內(nèi)衛(wèi)士回到了桂州。
“‘難纏’弟兄見老夫一人而回,心中頗感詫異。‘鰾鍋’一把抓住老夫的手,急問道:‘二叔,你們到何處去了?怎的這麼快便回來了?我爹呢?’老夫推開他的手,肅聲道:”‘老二,別問這麼多了,二叔先讓你們見一個人。’老夫轉(zhuǎn)身走出‘門’外,將被點了‘穴’道的大內(nèi)‘侍’衛(wèi)拖進屋內(nèi),向‘難纏’弟兄四人道:‘你們看此人是誰?’‘鰾鍋’只一瞧,便驚道:“哎呀,黃三兄!黃三兄不是隨黃二兄北去了麼,怎的今日又回到了此處?莫非義軍出事了麼?’‘黃三兄’聽得‘鰾鍋’之言,頭搖得似貨郎鼓一般,雙足頓得地地面‘啪啪’作響,額上現(xiàn)出豆角似的青筋來,“嘣嘣”地跳個不停,眼珠亦幾乎努出眶外。‘鰾鍋’見得他痛苦之態(tài),關切地問道:‘黃三兄怎麼了?身子不適麼?’扶他於座上坐了。‘黃三兄’掙脫了他的手,猛然站起身來,向了老夫撲了過來。老夫身子一閃,避了過去,一把扣住了他的脈‘門’。‘鰾鍋’心中大感驚疑,急問老夫道:‘二叔,黃三兄怎會如此?’老夫口中只是唉聲嘆氣,卻不言語。‘難纏’身子直跳過來,抓住老夫的胳膊,使勁晃了晃,大聲道:‘二叔,事兒到底如何?二叔快告訴雕兒,雕兒快急死了!’老夫推開他的手,大聲道:‘雕兒,去問鐵錚子吧!’‘難纏’轉(zhuǎn)過身子,對了大內(nèi)‘侍’衛(wèi)疾聲道:‘黃三兄,快說與我知道!’老夫在大內(nèi)‘侍’衛(wèi)臉上狠狠地扇了幾巴掌,憤聲道:‘惡賊怎的不說話?’‘黃三兄’目光狠狠地盯住老夫,口中吐一口帶血的濃痰於老夫臉上。老夫氣憤至極,又踹了他幾腳,將他踢倒於地,才恨聲道:‘雕兒,只怕是問上千遍、萬遍,這惡賊也是會裝聾作啞不說的!’‘鰾鍋’見老夫如此對待‘黃三兄’,又聽老夫如此說話,直驚得目瞪口呆,旋又將老夫扯於一旁,肅聲道:‘二叔,黃三兄便是不願開口說話,二叔亦不可如此待他!’老夫甩開他的手,切齒道:‘老二啊,二叔對他如此,算是便宜他了!二叔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方解二叔心頭之恨!’老夫咬了一會牙,又悽然道:‘老二,你爹便是被這廝弟兄害死的!’‘什麼?二叔,你說什麼?’‘難纏’弟兄四人身子一震,異口同聲問道。老夫嘆了口氣,悲聲道:‘你爹被黃巢賊子截殺了!’此言纔出,便聽四聲驚叫聲一起發(fā)出,見得‘難纏’四人的身子幾乎跌倒於地。良久,才見‘鰾鍋’上前一步,搖晃著老夫的手,抖聲道:‘二叔,事情到底是怎樣的?’老夫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嘶聲道:‘老二,幾日前,你爹接到黃巢的貼子,邀他去越城嶺會晤,說是有事相商。你是識得的,咱們青龍幫與義軍‘交’往過密,咱們爺兒幾個與黃巢弟兄‘交’誼深厚,是以你爹接到黃巢的貼子,心中雖是有些感到意外,卻也不疑有他,又以爲不久便回,是以便未對你們弟兄道明原委,亦未驚動幫中其他人,便只帶了二叔及幾個弟子去了越城嶺。我們到了越城嶺,見了黃巢,才識得他邀你爹來,是要你爹讓出武林盟主之位,自己來當武林盟主……’老夫說至此,卻被‘鰾鍋’截口打斷:‘二叔,那黃巢乃義軍之主,要這武林盟主何用?’‘老二啊,這你便有所不知了:那黃巢爲了儘早奪取李唐江山,當個開國皇帝,便想借江湖各‘門’派之力對付唐軍了,是以這武林盟主便成了他眼前必取的目標了。你爹雖是心高氣傲,卻是深明大義之人,黃巢若是好好與他相商,他定會將武林盟主之位讓了與他;偏偏那黃巢乃是不識高低之人,倚仗義軍勢大,卻要硬‘逼’著你爹退位,如此,你爹又焉能咽得這口氣下,答應於他?二人一語不合,黃巢便率大隊人馬將我們幾個圍了起來,大下殺手。我們被迫自衛(wèi)還擊,怎奈寡不敵衆(zhòng),數(shù)名青龍幫弟子登時被殺戮乾淨;你爹雖然武功蓋世,但遭數(shù)十名頂兒尖兒高手圍攻,卻也不敵,‘激’戰(zhàn)中,被黃巢一刀砍中後背,手下一慢,又被衆(zhòng)兵擊中,終於倒地身亡;二叔見勢不妙,卻也不敢戀戰(zhàn),擒了鐵錚子黃鄴,以他爲人質(zhì),才得以突出重圍。唉,苦非二叔見機得快,只怕連個回來報信的人都沒有了!’說至此,老夫眼中又流出淚來。此時,黃巢離桂北伐,正駐軍越城嶺左近。‘鰾鍋’聽了老夫之言,已是有幾分信了。但他乃是一‘精’細之人,況義軍駐桂州數(shù)月,與‘難纏’父子已算是莫逆之‘交’了,是以他聞得老夫之言,尚存一絲疑‘惑’,見得他沉思片刻,又肅聲道:‘二叔,這倒有些奇了,咱們與黃家弟兄‘交’情不薄,難道爲了一語不合,黃巢便對爹爹下此毒手麼?’當時,老夫冷笑道:‘老二,看來你是懷疑二叔的話的了?哼哼,‘交’情?‘交’情與一朝人王帝主比起來,又算得什麼?道義、天理又算得什麼?’‘鰾鍋’聽老夫如此說話,疑慮全消,他頓了頓足,恨聲道:‘料不得黃巢弟兄看似正人君子,卻實是人面獸心的畜生!’他跪下身子,又發(fā)誓道:‘父親在天英靈有知,鵬兒弟兄若不拿黃氏諸賊的人頭祭奠您老的忠魂,便自刎在您老靈前!’‘難纏’三人亦跪地發(fā)誓。‘難纏’聽得‘黃三兄’口中‘咿咿呀呀’地叫個不停,心中怒極,大喝一聲,手中鐵松樹一揮,見得松針如雨,向了他‘射’了過來,將他的身子紮成了個‘刺猥’。‘鰾鍋’見得‘黃三兄’氣絕身亡,大驚失‘色’,高聲道:‘大哥,壞了,壞了!這鐵錚子黃鄴一死,可就死無對證了!’老夫聽得他之言,冷笑道:‘老二莫要驚慌,黃巢賊子面‘門’上中了你爹的皮荸薺,不是絕好的鐵證麼?’‘鰾鍋’聽老夫如此說話,卻也不再多言。我們料理了一下幫中之事,便一路的北上去追趕黃家弟兄。我們追來追去,終在江北追上了義軍。‘難纏’‘性’急,還未見到黃氏弟兄之面,便與義軍‘交’起手來。義軍勢大,‘難纏’弟兄四人雖是拼命廝鬥,終是敗下陣來。以後的數(shù)次尋仇,均以‘難纏’弟兄鎩羽而歸而告終。此後,‘鰾鍋’弟兄見義軍所作所爲盡爲天下蒼生,卻也不願爲己之‘私’仇而毀了義軍救民水火的大事,又見得義軍勢盛,識得便是日日去尋仇,卻也討不了好去,於是,報仇之念,便也漸漸淡了下來。可笑的是,‘難纏’弟兄多次尋仇,終未能見到黃巢弟兄一面。
“老夫原以爲大哥已死,青龍幫幫主之位非老夫莫屬,誰知幫中衆(zhòng)長老卻力推老二‘鰾鍋’做幫主,‘鰾鍋’推辭不過,便繼了幫主之位。老夫費盡心機,到頭來卻是‘狗咬豬‘尿’泡——空歡喜一場’,心中自是惱怒‘交’加,更想挑動青龍幫與義軍爭鬥,以便借義軍之手除掉‘難纏’弟兄。老夫思來想去,心生一計,於是對‘鰾鍋’道:‘老二,你父被黃氏諸賊害死已久,至今未爲他報得大仇,難道此事便如此罷了不成?老二,殺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啊!何不趁你這武林盟主之任未滿之際,召集天下各‘門’派共擊黃巢賊子?如此,便是義軍勢力再大,只怕亦是難敵江湖羣雄的了!你們藉此良機,誅殺黃氏弟兄,報殺父血仇,豈不易如反掌?’老夫原以爲‘鰾鍋’報仇心切,聽了老夫之言,定會立馬傳訊各‘門’派集會,尋義軍復仇,哪裡料得他竟淡淡地道:‘二叔,殺父之仇,咱們定是要報的,但此只是咱們與黃氏弟兄之間的事,與義軍無關,更與整個武林無關。我們總不能因爲我們的一己‘私’仇,而與整個義軍爲敵,毀了義軍的大業(yè)吧?義軍乃仁義之師,做事盡爲百姓,咱們?nèi)羰遣活櫟懒x、違背黎民意願而進攻義軍,不便要遭受千古唾罵麼?若是讓江湖各‘門’派捲入爭鬥之中,豈不要讓天下武林掀起腥風血雨?鵬兒以爲,復仇之事,不需興師動衆(zhòng),亦不急於一時,我們?nèi)蔗釋C找黃氏弟兄單獨算賬便是了。’老夫聽了他的話,冷笑道:‘單獨算賬?哼哼,老二,說來輕巧!那黃氏弟兄時時身處千軍萬馬之中,咱們?nèi)绾伪隳芘c他們單獨算賬?難道他們一輩子不離開義軍,咱們便今生今世不報仇了麼?老二啊,你父的血海深仇不報,咱們叔侄還有何顏面活於世上?’‘鰾鍋’面上一紅,旋又慢條斯理地道:‘二叔,機會總會有的,黃氏弟兄還能一生一世不離義軍半步麼?此亦非一朝一夕之事,來日方長,咱們?nèi)蔗嵩購拈L計議吧。’老夫識得不宜多說,只得作罷。此後,黃巢義軍全軍覆於狼虎谷,‘難纏’弟兄爲父復仇之事,便也算是到此作結(jié)了。
“前些日子,老夫探得黃巢之子黃浩佔據(jù)池、廬二州,嘯聚起事,湊成麼子‘‘浪’‘蕩’軍’,又造起反來了。老夫得知此訊,心中念頭一閃,便又鼓動‘難纏’弟兄前去尋仇,以借‘‘浪’‘蕩’軍之手除去‘難纏’弟兄,老夫也好登幫主之位。‘難纏’乃一魯莽之人,架不住老夫攛掇,先動了報仇之念;‘貼樹皮’與‘粘窩窩’也嚷著要去;‘鰾鍋’雖是一幫之主,見大哥、三弟、四弟拼死拼活地要去,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隨了‘難纏’三人到了池州。老夫挑動他們?nèi)フ摇恕帯姟瘜こ穑颈闶鞘沟慕璧稓⑷酥嫞且岳戏蛞嗖浑S之前往,藉故留於總舵之地。只是後來,‘難纏’弟兄敗於黃浩之手,到桂州求老夫出馬,老夫爲了在青龍幫弟子中樹威,便也隨了‘難纏’弟兄到了池州,尋黃浩‘交’手。以後之事,你們都是識得的了,便不用再說了吧?”
“不,王戈,你還有許多事未有‘交’代!”王戈話音才落,乾坤子便沉聲喝道。他念了聲佛,又道:“王戈,冒充‘鐵錚子’黃鄴黃三俠的大內(nèi)‘侍’衛(wèi)是誰?假扮黃巢大俠者又是何人?黃巢大俠面‘門’中的皮荸薺由何而來?”
“冒充‘鐵錚子’黃鄴的大內(nèi)‘侍’衛(wèi)是‘鑽天鷂子’冠義,假扮黃巢之人便是‘震九州’嚴洪。”王戈喘了口粗氣,又低聲道:“一年前,華機等人爲黃巢出殯,老夫易容後,‘混’於送葬的人羣之中,探得了黃巢的葬身之處;到了夜間,老夫掘開黃巢之墓,將一顆皮荸薺嵌入他的面‘門’之中。”
他“中”字纔出口,便聽“啪啪啪”幾聲脆響發(fā)出,隨之,又是一陣嚎啕大哭聲傳將過來。衆(zhòng)人吃得一驚,向了聲起處望將過去,卻見華機以手掌在自己臉上狠命拍打著,邊哭邊訴道:“砍球?qū)帕ǎ∪掷先A粗心,大哥出殯之時,老華怎的未想起將送葬之人查上一查,以致讓這個老王八蛋鑽了空子?”訴說一回,又恨恨地頓足不休。
衆(zhòng)人正覺好笑,卻聽一人嘆聲道:“華兄休要自責,此事也怪在下弟兄報仇心切,竟未瞧出黃巢大俠面‘門’中的皮荸薺乃是嵌進去的!”看時,卻是“口能言,足不能行”的“鰾鍋”在高聲說話。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莫要爭著承擔責任了。以當時的情形看,是誰也不會想到此些事的。”乾坤子頌了聲佛,笑道。他轉(zhuǎn)過身了,又向了王戈問道:“王戈,皮荸薺乃王老幫主的獨‘門’暗器,怎的到了你的手中?”
王戈老臉一紅,訕訕地道:“八、九年前,在越城嶺下,老夫葬大哥屍身時,由他身上搜出了數(shù)顆皮荸薺。”
“砍球?qū)帕ǎ∨蓿醺辏憷闲∽舆B死人的東西都不肯放過,真他孃的是個要財不要臉的貨!”華機笑罵道。
“鰾鍋”聽得王戈的供詞,不由他不信了,但他乃是一思慮周密之人,卻也心中尚存一絲疑慮,於是向了乾坤子點了點頭,沉‘吟’道:“大師,在下有一事不明,還須請教大師,請大師明示:便是大師何以便曉得家父的公案?”
乾坤子見他心細如絲,心中暗自尋思道:“怪不得青龍幫衆(zhòng)人推他爲一幫之主,原是他當真‘精’明過人!”面上微微一笑,道:“王施主,事情原是如此的。十數(shù)日前,老衲雲(yún)遊至穎州,正撞上‘‘花’面貍’薛毅、‘黑臉海熊’薛亭弟兄在輪‘奸’一個少‘女’,老衲憤而出手,捏斷了他二人的琵琶骨,廢了他們的武功,以防二人日後繼續(xù)作惡。薛氏弟兄昔年便是名動江湖的採‘花’‘淫’賊,只是後來,爲躲避正派人物的追殺,才避入唐宮,充當了大內(nèi)‘侍’衛(wèi)。後來,二人千方百計奉承宦官總管田令孜,很得這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皇帝‘阿父’的歡心,成爲他的心腹。不知何故,二人那日卻到了穎州。按說,二人在宮中隱身二十年,早該洗心革面、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豈料二人不僅惡習未去掉半分,反而變本加厲了,纔出宮,便又瘋狂地幹起了採‘花’盜柳的勾當來,有無數(shù)貞潔之‘女’毀於二人魔爪下。也是天理昭彰,二人在穎州作惡時撞在了老衲手中。按得二人昔日犯下的罪孽,便是讓二人死上千次萬次,也是難抵其罪行之萬一的,但當時老衲尋思:‘佛說以慈悲爲本,俗語亦道得放過處且放過,得饒人時須饒人。薛氏弟兄雖是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老衲毀了他們的‘性’命,又於事何補?倒不如廢了他們的武功,令其改惡從善的爲是。’是以老衲制住他們後才未取他們的‘性’命,只是捏斷了他們的琵琶骨。老衲廢了薛氏弟兄二人的武功,以手一指他們,喝道:‘去吧,但願你們二人日後能痛改前非,不再作孽,做個好人!’料不得老衲饒二人不死,二人不僅不領老納之情,反破口大罵道:‘老和尚休要惺惺作態(tài),假充慈悲!老子們不吃你那一套!你廢了老子們的武功,令老子們不死不活的,不能爲所‘欲’爲,尋樂子、找痛快,老子們活著還有什麼味兒?倒不如殺了老子們的痛快!’老衲聽得二人之言,心中甚感詫異,於是愕然道:‘阿彌陀佛,你二人怎的如此說話?好死不如賴活著,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薛亭向地上唾了口,大叫道:‘老和尚休得眼鏡蛇打噴嚏——滿口放毒!老子們整日打打殺殺的,在刀頭、槍尖上討生活,早將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了,準備隨時送人,還會怕死麼?你將老子‘弄’成如此模樣,讓老子力不從心,生不如死,老子有去了痛快麼?’他冷笑一聲,又道:‘哼哼,乾坤子,我們黑道之人,雖是殺人放火,剪徑擄掠,無惡不作,但我們做事不遮不掩,痛快淋漓,敢作敢當,便是闖下誅滅九族的彌天大禍來,也是敢承當?shù)模∧銈兯^的正派人物、江湖俠士,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卻千方百計加以掩飾,甚而不惜殺人滅口,血流成河,還自稱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真讓老子笑掉大牙!呸,貨真價實的欺世盜名之徒,無恥至極!’老衲聽他如此說話,心中大感驚疑,於是問道:‘你怎出此言?老衲何時又做過不明不白之事了?’薛亭‘嗤’的笑道:‘老和尚,老子雖識不得你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與否,卻也曉得你是個枯名鈞譽之輩!’老衲心中愈覺疑‘惑’,又問道:‘薛亭,老朽如何便是一枯名鈞譽之輩?’薛亭冷笑道:‘乾坤子,你自稱是俠義之士,你可識得俠義之士是何等樣人麼?’老衲聽得此等話由此等人口中說出,心中暗覺好笑,於是大笑道:‘阿彌陀佛,薛亭,你提這不著邊際之事作甚?哈哈,老衲還識不得何樣人爲俠義之士麼?俠之之士,不便是懲惡揚善,敢於爲友兩肋‘插’刀,肯於捨己救人之士麼?此些俠義之士,應救護忠臣孝子、烈‘女’貞‘婦’、正直之士,誅殺貪官酷吏、惡霸豪強、不法之徒!’‘好,好,好!老和尚,老子問你:王砥算不算正派人物?’薛亭大笑一聲,問道。‘王老幫主古道熱腸,樂於助人,且又疾惡如仇,自然是當之無愧的正派人物了?’老衲聽他提起王砥來,心中雖是略感詫異,卻也笑道。‘嘿嘿,乾坤子,虧你還曉得事兒!王砥既是正派人物,他被人殺害,你怎的不敢去尋兇手,替他報仇,卻來管老子的屌事?此也是俠義之舉麼?哼哼,看來你也是雷公打豆腐——專揀軟的欺了!’老衲心中更感愕然,驚問道:‘薛亭,殺害王老幫主的兇手不是黃巢弟兄麼?如今,黃氏弟兄死的死、亡的亡,教老衲如何去爲王老幫主復仇?’薛亭曬然道:‘乾坤子,你不僅膽小如鼠,而且還善裝神‘弄’鬼!’老衲沉聲道:‘薛亭,此言何意?’薛亭冷笑道:‘乾坤子,你明明曉得殺死王砥的真兇並非黃氏弟兄,卻假裝糊塗,不是裝瘋賣傻麼?’‘什麼?薛亭,你說什麼?’老衲大吃一驚,疾聲道:‘殺害王老幫主的真兇既非黃氏弟兄,那又是何人?’薛亭面‘色’一變,旋又大聲道:‘乾坤子,你既真的不曉得此事,老子便說與你知道!殺死王砥之人乃是當今天子、大休、石鴆與王戈等人!哼哼,你識得了此事,敢尋他們報仇麼?’老衲心中大吃一驚,疾忙追問究竟,薛亭便道出了當年王老幫主被害的真相。由薛亭之口,老衲又識得他們弟兄二人與石鴆、大休有隙,受石鴆二人排擠,在宮中存身不住,才又重新流落江湖的。此時,老衲才曉得薛氏弟兄將王砥幫主被害的公案告於老衲,並非出於義憤,讓老衲爲王老幫主復仇,而是要挑動老衲與大休、石鴆爭鬥,以便借老衲之手爲他們出一口惡氣。老衲聽得薛亭之言,心中卻是將信將疑,正躊躇間,忽聽‘砰’、‘砰’、‘撲通’、‘撲通’數(shù)聲聲響傳出,見得薛氏弟兄各自以頭撞壁而亡,死屍栽倒於地。此時,王老幫主被害之事,不由老衲不信了。
“老納曉得此時令弟兄正四處尋黃家人復仇,識得若不盡快說個清楚,不定會鬧出甚事來,哪裡還敢再耽擱?當下便急急地向了池州方向而來。老衲才動身,忽的想起一事,便又轉(zhuǎn)身向了京師趕來。當夜,老衲潛入皇宮,按薛氏弟兄所說方位,尋了起來。老衲尋來尋去,費了不少功夫,纔在一個不起眼的地窖裡,尋到了一副棺木。老衲一個出家人,本不該啓人之棺,造下罪孽,但事情緊急,卻也顧不得許多了,略一躊躇,便將棺蓋打了開來。因地窖極爲‘陰’寒,棺木封閉又密,是以棺中之人雖是死去已久,屍身卻也完好無損。老衲仔細瞧時,卻見死者面‘門’之中,果有一荸薺狀的印痕。老衲見了屍體,心中倒有些猶豫了:偌大的個屍身,由宮中帶出,實爲不便。老衲思來想去,終得一法。當時,老衲亦顧不得佛祖怪罪了,唸了數(shù)聲佛號,以刀割下死者頭顱來,又在宮中尋了一個小木匣兒,盛了,疾忙出宮而去。老衲所以夜入皇宮大內(nèi),取死者首級,原是老衲識得令弟兄乃‘精’細之人,定會向老衲索要憑證的,是以老衲才取了該死者之首。該死者乃是大內(nèi)‘侍’衛(wèi)副總管‘震九州’嚴洪,當年,便是這嚴洪冒充黃巢大俠的,在王老幫主與大休爭鬥時,中了王老幫主一顆皮荸薺。嚴洪的棺木所以存於宮中地窖裡,原是自肅宗朝宦官李輔國把持朝政時始,便定下一條規(guī)矩來,便是凡對朝廷立有殊功的宦官,死後,其棺木均可存於朝廷專設於皇宮之中的地窖裡,以享朝廷供奉;這嚴洪乃是宦官出身,又爲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是以死後其棺木便存於地窖之中了。也虧得棺木前的牌位上均書有死者之名,否則,偌大的個地窖,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棺木,只怕老衲尋上個一年半載,也不定能尋到嚴洪的屍身了。老衲出了皇宮,一路疾行,便趕到了此處了。”
乾坤子解下肩頭的布袋,取出一個小木匣兒來,以手指了,訕訕地道:“阿彌陀佛,王幫主,此小匣兒所盛之物,便是嚴洪的首級了”。手掌一用力,掀開了匣蓋。
忽聽“哎啊”一聲驚叫聲傳出,便見得乾坤面‘色’由灰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紅,由紅轉(zhuǎn)紫,最後變得鐵青,聽得他口中連聲叫道:“阿彌陀佛,邪‘門’,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