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頭冷到腳底,不動聲色問道:“我該怎麼做?”
陽清寧笑逐顏開,道:“你這是答應了?不與你三哥聯手,而轉向我?好表妹,我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
玲瓏微微一笑,眼角瞥見縮在一旁的清瓏,眼觀鼻,鼻觀心,倒底露出幾分不忿來,心中一跳,突感不祥。
陽清寧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恍然道:“你在擔心,她會把我們的事傳出去?放心,她在我手上,這一輩子都沒有回到陸地的機會去了。”他細細觀察她的神色,“不然,我殺了她!”
清瓏臉色大變,柔肢驚顫,卻象是受過何種嚴苛的教訓,再驚惶,也不敢有所動靜。
玲瓏微笑道:“十六皇妹是你的人了,如何處置,我無從置喙。”分明看到清瓏眼底隱藏很深的那一絲希望徹底泯滅,她若無其事地轉過目光,道:“如此,可否請師父來一見?”
陽清寧新到船王冀下,有何力量,不過仗著拜了師父,口口聲聲尊崇無比,他這師父牽扯其中是一定的,陽清寧笑道:“玲瓏,這是江湖地規矩,師父是不能亂叫的。”
“不錯啊,皇御國公主如欲認我爲師,那是歐陽的榮幸。”
銀髮白衣的長袍人,彷彿是從廳外海波上踏浪而來,天光陡然落在他身上,炫耀,迷惑,輝煌奪目……幾乎所有光芒四射的字眼霎時全都集中於他一體。
銀色水晶般的眼眸深深望進玲瓏迷惑而掙扎的內心,他輕輕地笑了,道:“歐陽霖拜見公主。”語音柔和低沉,帶著某種磁性,不止是玲瓏,在場的每個女子都象是心頭被春風軟軟地吹了一口氣。
玲瓏強捺住猛烈的心跳,努力將腦子裡凌亂的思路統一起來:受了陽清寧“師父”這概念先爲主,她一直以爲這位師父起碼也是個中年人,但這人最多隻有三十出頭,想起他是包船王的“義弟”,年齡倒也接得上,只是最初出於意料。
這個男人似乎也並不是傾國傾城的美男子,玲瓏生活的周遭不乏至美男子,僅是他與生俱來那股兼綿軟及剛強爲一體的獨特氣質有先聲奪人之效,銀髮銀眸又有獨特的震憾力,並且,那裡面似乎還加了一點點的存心誘惑……
玲瓏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微笑還禮:“難得有此奇緣得見歐陽島主,何幸之如。”
銀眸閃過一絲意外,歐陽霖微笑道:“豈敢,豈敢。”
侍女上來迅速撤去殘桌,重新擺放座椅,奉上香茗。陽清寧以標準姿態立於歐陽霖身後。玲瓏狀若漫不在意地道:“歐陽島主不是與我慕大哥在一起嗎?他怎麼沒過來呢?”
歐陽霖輕輕笑,道:“以在下拙見,公主與慕名貞口稱兄妹,但尚不到無話不談的地步,我們的計劃,暫時越少外人得知越好。”
玲瓏暗自心驚,他既這樣說法,慕名貞定然有麻煩,但不知僅僅是瞞住他呢,抑或是對其下了手,慕名貞處境與她地處境關聯實在太大,由不得她不緊張,面上無一絲異色,點頭道:“不知島主有何指教,玲瓏洗耳恭聽。”
歐陽霖笑道:“公主真乃快人快語,歐陽亦不打虛誑,我師徒二人誠意請得公主前來,是有一件大事,想來想去,只有公主能做。”
這個人的長相特色一望即知爲安泰人,可他的大夏話說得流暢標準,只在句子長了,方聽出一二語音有異,單此一點,便知這人平時在大夏下的功夫不少。
玲瓏謙辭道:“玲瓏不過一弱質女流……”
“公主卻是大夏國皇統第二順位繼承人,從血緣上看較當今太子更有資格繼承皇位,尊貴至上有一無二。”
玲瓏頓了頓,又止不住目光飄向清瓏,接下來這個男子要談的無疑是非常忌諱地大事,可是他出言吐語全然無忌,絲毫也無摒退婢女從人等故作神秘隱晦之舉動,只有一個可能。他不害怕把消息傳出去,他對這船上的每一
個人、精確到每一細節,都有絕對控制權。
這樣的人,至爲可怕。
玲瓏雖在聽,卻有些坐立不安了。
“如今,貴國的皇帝已然失蹤。”
玲瓏大驚,這是何等機密大事,這個男人,從何處知曉?!對著她戒備凜然的眼神,歐陽霖始終保持著輕鬆自若的笑容,銀色的眼睛彎彎如月,笑道:“我不知這位皇帝陛下安危如何,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獵手閣將一切可能將其拖住,短時間內,相信皇帝陛下不會從對外宣佈的修身養性狀態中退出,太子監國這局面暫不會發生變動。”
玲瓏拼命睜大了眼睛,拼命消化他的每一個字,顧不上接話。
“這段時間內,倘若太子殿下發生一些意外,比如生病啊,受傷啊,乃至不幸夭殤。公主你,即可順理成章代替太子,接管大夏朝政,以公主之聰敏,你必然是可以在皇帝陛下返回京都之前,解決任何隱患、不平衡之處,到時候,無論獵手閣能否拖住皇帝陛下,都不重要了。”
他的意思是——在皇帝失蹤這段時間內,製造太子意外死亡,舉國無主,國公主順理成章成爲太子接位人,再將真正的權力握到手中,即使皇帝回京,也已架空,全然無懼。
玲瓏臉頰如冰,無言地坐了一會,笑道:“這件事有多少兇險之處,歐陽島主卻說得如同兒戲一般,難道是在這大船上一帆風順慣了,將萬事都看得平淡了嗎?”說到“大船”兩字,她將語音拖得長長的,掩飾不住的譏諷之意。
歐陽霖並不介意,笑道:“公主稍安勿燥。”
他小心翼翼地自袍袖中取出一個銀色小包,其薄如紙,他將其輕輕釦在桌面上,銀包很美,銀絲花紋靜靜煥發光芒,他望向它的眼神如同瞧著美麗的情人一般溫柔:“這是我偶遇奇人得到的藥物,它無色無味,哪怕你們大夏的南醫北道,仔細審慎也不會發現它任何異常之處。”
“然而,它卻是致人以死命的毒藥,它有多種使用辦法,與食物混合,或者,將其灑於書上,或者衣服上,反正只要是他能接觸到地地方,無論是多少量,一點點,或者一包俱放,都足以致命,但最奇妙的是,它不會當場致命,而是發作於三天、五天以後,究竟是幾天沒有人事前可以斷定,反正等它發作的時候,沒人會懷疑這事情和三五天以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相關。”
他完全不曾提及下毒對象是誰,但這不言而喻。
玲瓏臉色發白,厭惡忌懼地瞧著那美麗地銀色小包,她曾以李清霞所贈藥物爲謀,雖經周密算計,仍出了岔子差點害死自己,她發誓今後不再碰江湖中那些莫名玄奧的事物,那些再好,決非她所擅長,計算再精,不及老天一記變更。
她提不起興趣,怏怏道:“玲瓏弱質,於此半點不通,請歐陽島主快快將其收了起來罷!”
歐陽霖終於感到一點意外,定定看著她道:“公主果真不感興趣?”
玲瓏淡然道:“歐陽島主,你的思量過於不周。”
“願聞其詳。”
“且不說那方法是否可行,恐怕島主對我父皇亦不夠了解,沒有人能夠糾纏得住他太長的時間。”
歐陽霖毫不猶豫道:“獵手閣可以。”
玲瓏冷笑道:“誠如你所想,父皇回京天已大變,但他對付玲瓏這樣無能之輩,無需倚借任何外力,只一個小指頭兒,便可決定玲瓏生死,顛倒乾坤在他轉念之間,之前一切,都成笑談。
歐陽霖微笑道:“貴國皇帝陛下武功很高,這一點早有耳聞,但公主豈非忘記了你也有助力,在下不自菲薄,接過皇帝陛下一式兩式,非爲難事。”
他口中謙虛,意態則是狂妄已極,哪裡是“一式兩式”,分明是說有他保護玲瓏,皇帝再高的武功亦無懼。
玲瓏微微搖頭道:“需知我大夏泱泱大國,皇家暗中掌
握多少力量,又豈是局外人所能猜測,別的不說,單就是這次隨我上船來的兩位姑娘,敢問島主可知來歷?”
歐陽霖微微一皺眉,神色凝重起來,道:“我知道,皇家一個縱橫團隊,暗中保護,這兩位姑娘身手不弱,又是朝廷中人,多半是從縱橫裡選出來的。”
“縱橫僅僅是冰山一角,玲瓏卻在此之前毫不預聞,看來島主你的所知也很有限,這些情況,舉國之中,除我父皇,唯太子他是一清二楚。”
“所以呢?”
玲瓏嘆了口氣,道:“以島主之英明,難道猜度不出?擡舉國公主,不過是爲挑起血緣之爭,兄妹相殘,除此而外,並無任何實際作用,歐陽島主,你與玲瓏聯手,或是與我清瓏皇妹聯手,其間無差別。”
陽清寧面改氣色換,已失卻寧靜,忍不住一遍遍看向玲瓏,驚怒摻雜其間,明明是答應合作了,他才放信號給師父,師父這邊話還未曾說得多少,她已搶白一通,字字句句犀利異常,竟是半些兒平日溫和害羞之狀。
她究竟想表達什嗎?!就算持有異議,也犯不著如此搶白在這艘船上擁有絕對權力的人啊!
歐陽霖倒是心平氣和,笑道:“公主所見,實非常人所能想,在下佩服!佩服!”
玲瓏幽幽嘆息,彷彿剛纔那高談闊論的不是她,低下頭道:“小女不過長住宮中,耳濡目染,哪裡是甚麼高思遠見。”
歐陽霖試探性問:“那麼公主可有十全之策?”
玲瓏道:“我一介弱質,如何能有什麼主見,還是請島主決策那可行之法。”
她不動聲色的,將大大的難題再度踢回給他。
歐陽霖不是傻子,很明顯,玲瓏在推諉,她不明說不跟他合作,是因人在屋檐下,哪得不低頭,先前表兄妹兩個說得好好的,變故自他出現始,這裡面,一定有顧忌他是異國人的因素。
倘若自己變臉,她又對他沒一絲一毫失禮處,無故變臉,只能自動說明非合作之良伴。
歐陽霖想了一想,把銀包推給她:“萬全之策可緩緩再謀,這一包藥始終用的到,公主不妨帶在身邊。”
玲瓏情不自禁露出畏懼之色,皺眉道:“我不懂武功,實在是怕碰這些東西,如果島主堅持,不妨叫我的隨從梅若玨拿著吧。”
歐陽霖道:“此女乃太子所贈,靠得嗎?”
玲瓏淡淡笑道:“梅若玨不識字不能言,且我多次蒙她相救,若是梅若玨不可信,這世上我再哪裡去找一個比她更能相信地人來?”
陽清寧見歐陽霖有首肯之意,便吩咐:“清瓏,把梅大娘請來。”
清瓏去得不久,便引梅若玨進來。玲瓏也不說明,指著桌上銀包道:“你收著,好生保管。”
梅若玨連臉上神情也未改換,只粗粗掃了眼,便把銀包仔細地放入腰帶夾層之內。
玲瓏又道:“但不知玲瓏何日歸於陸地?”
歐陽霖笑道:“公主已有去意?”
玲瓏道:“大事可緩圖,但其中細節便是今日定下爲好。不然玲瓏到得國中,又如何能與島主聯繫?”
這是一次試探,歐陽霖伸在大夏的觸手有多深,他對她能有何處程度的控制?歐陽霖卻毫不在乎地道:“公主初上船來,不妨先到敝島小住幾日,歐陽霖少不得還有請教公主的地方。更何況……”
他語調一變,對著少女柔婉的態度忽作冷厲,“公主身邊,這位梅大娘以外,還有不趁心意地人吧?”
他話音方落,聽得一聲冷叱:“好一個圖謀篡上的賊子!我等豈能容得!”
兩道紅影翩然出,刀光霍霍,十分默契的刺向陽清寧,變故驚人,陽清寧未曾防備,連椅退開數尺,蜷落地上,滾了幾滾,那刀光始終如影隨形。
玲瓏臉色煞白,叫道:“左雉、右翎快住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