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查得如何?”我鎮下口氣,問他。
弘智回答說:“我想盡辦法終是套出那尚舍局奉御幾句話,私自將洋金花帶入宮的……就是這後宮之人,並且也與姐姐你有過不少不愉快之事。”我腦中頓時浮現一個影子,弘智看著我漸悟的眼睛點頭,“你想的沒錯,就是韋昭容。而且我還從欣然殿宮女那瞭解另外一件事,不久前死的周才人也是被韋昭容下了洋金花。”
周才人之死果然與洋金花有關,我再問:“若是如此,韋昭容遇刺一事還有棠梨閣失火你可有所線索?”弘智搖頭:“這個我就不知了,若是姐姐想查清楚,我可以著手去查,你我之間本該就是相互最信任的。”
我頓下情緒,照他的話來回想了想,點頭說:“姐姐信你,不過此些事還是由我去辦,你專意做尚輦局直長就好,如有要事會找你商議?!?
他目光轉銳,沉聲道:“知道姐姐是爲我好,不過我們是姐弟是親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是不會看著你陷於險境坐視不理的。姐姐不必再推說,你最清楚我的性子?!彼酒鹕碜樱坏任艺f話就向我福退,“臣弟,告退!”
這個硬脾氣弟弟,我是知道的,要做是事誰也攔不住他??蛇@是宮裡,不比外面,他成了我心中又一個讓人擔心的結子。不然就在此夜,我還未來得及想好勸他的話,他就做出讓我吃驚的大膽事來。
戌時,我退下宮女正要上榻,虛掩的窗戶忽然被人推開,縱進一個黑影。我張口欲叫,他立馬捂住我的嘴,然後扯下自己的蒙面巾,正是弘智。隨後,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說:“要想幕後之人自己現出狐貍尾巴,今晚是個好時候。”
我疑惑不解,他無奈提醒說:“姐姐忘了嗎,今日可是尚藥局宋奉御的大好日子?!苯諣懷蠼鸹ㄖ聬赖念^緒混亂,竟是忘了今日是宋逸和念兒成婚之日??珊胫钦f的好時候,我還是不太明白,不過我相信他不會對我不利,於是便順著他從懷裡抽出一張大黑斗篷罩在我身上,隨他抱起我從窗口無聲躍出大殿。
弘智抱著我踏上高牆,越過幾條宮道轉跳至一處屋頂。我看了眼身下的大地驚詫:“你何時學的武功?”
弘智展顏一笑:“這些年,姐姐不知的還多著呢!”
才說完,他縱身一躍,抱著我躍至另一處屋頂,輕輕扶我落地,圈著我的腰低身伏在檐上,作噓示意別出聲。我們所在的位子正是尚藥局藥庫的屋頂,我輕下呼吸,望向屋頂下的宮道,那裡正隱隱打著一個黃燈籠,一主一僕往尚藥局來。
弘智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話:“今夜尚藥局有一半人出宮慶宴,只剩另一半守局。宮中事物較多,藥庫這邊定缺乏看守?!?
我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有人會在藥庫下手?”
弘智頷首一笑,似乎胸有成竹:“我已經向欣然殿放風聲,說宮中出現禁物。做賊心虛的她定會想法子排除自己的嫌疑,姐姐與她交鋒多次,知道她耐不住性子。”
我心中感嘆時光真能將一個人變得成熟,唯有不變的就是他要命的硬脾氣。弘智口中說的是韋尼子,而此時,那遠遠的燈籠影也漸近了,照出主人的模樣,正是她。我和弘智趴在屋頂上,將下面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韋尼子先命身旁的宮女將藥廳裡的藥童叫出屋子,然後自行進了藥廳。弘智輕手將屋檐上的瓦片搬開,這塊瓦該是事先被人撬鬆,否則這皇宮之物怎麼會這麼容易破壞,我心中不得不對眼前的弟弟開始重新審視。
從這片瓦中透出的光線可見,這下面正對的是藥庫的藥櫃,韋尼子進了藥庫小心翼翼地又從窗戶處看了看外頭,確定無人後從袖中取出一個布袋,抽開一個藥櫃將裡面的東西全倒了進去。按照弘智的猜想下去,若是沒錯,那定是洋金花。韋尼子迅速關好櫃子收好布袋,步回門外自行提了燈籠揚長而去。
待她走遠,宮女和藥童也不知在何處,現下藥庫空無一人,弘智動了動身子,在我耳邊輕輕說:“爲護你周全,也保她來不及使計,所以我們只得在暗地裡打草驚蛇,讓她抓不著頭緒。洋金花一事若敗落,皇宮裡定會翻找洋金花的下落,此時的罪魁禍首隻想平定此事,不讓人查下去,所以就想判個尚藥局失職?,F在我下去把她放著的洋金花取回來,明日她上報皇上的時候,就是吃個空鱉,到時候不僅要受罪還要費盡頭腦暗查這件事。手忙腳亂,一來二去,她露陷的時候就不遠了?!?
似乎佈局地不錯,我會心一笑:“未想到,你竟能料得如此周密?!?
弘智得意地挑了眉頭:“我是你弟弟,怎會輸給別人,我就是要你看看,我並不是光吃白飯的庸人。”
原來他是想證實自己的實力遠不止做尚輦局直長那麼浪費。又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我笑得有些僵硬,問他:“你行事如此大膽,就不怕被抓了麼?”
他不然道:“姐姐放心,皇上現在正和採婕妤快活,秦將軍、程將軍、薛將軍都守在神龍殿不遠處,這殿中省是守衛較疏散的地方?!?
我垂下眼皮,淡起一絲落寞,心不在焉應他:“你對宮中的消息很是靈通?!?
弘智沒有理會到我的失意,輕輕拍了我的手說:“姐姐呆著別動,我下去就來。”
我看著他輕步落下尚藥局院子,潛進藥庫。渾然擡手,一人面對頭頂的黑幕,今夜星辰寥寥,十分失落寂寞。如果不是因爲此事關係到了李佑,我還會在宮裡和誰明爭暗鬥嗎?像別宮的女人一樣,爲帝王薄愛爭個你死我活,失去原本屬於女子的單純美好,值得麼?我自嘲笑了,我不是早已明白了嗎,這個宮裡,不去爭鬥,就是等死。即使自不做虧心事害人,別人也會將你踩在腳下,可怕的不是作爲墊腳石讓她一步登天,而是含冤而困,死不瞑目。
弘智說的對,我與他是親姐弟,我最該信任的人應該是他,他和李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而那個曾經以爲能依靠一生的人,此時正抱著別的女人春宵旖旎,我又何苦爲他作繭自縛。
“來人,有刺客!”正在這時,一陣驚叫將我驚回神,還未來得及觀察下面情況,一個影子就從下躍了上來,一邊撩起我一邊躍向別處?!敖悖∷帋斓乃幫鋈贿M來,我們被發現了!”弘智有些氣喘,抱著我越過幾條宮道。我回頭看,從尚藥局那頭已經有一對士兵趕來,帶首的是薛萬徹。
薛萬徹從前就與我不和,自我升爲德妃後表面雖恭敬了不少,但他看我的眼神還是令人寒顫,若此次我和弘智被他抓到,定不會有機會解說。如果弘智一直帶著我滿皇宮地跑還不能躲在任何一個殿子,那必然會被他抓到,無奈之下,我叫弘智往神龍殿的方向跑。
弘智此事也找不到辦法,只好應了我往神龍殿去。神龍殿方向守衛森嚴,一定要在衆士兵趕到時完成計劃。剛到神龍殿廣場,我推開弘智翻落在地上,一手解開身上的披風一邊對他說:“你趕緊走,我自有辦法!”
弘智一下子愣了,不明白我是要做什麼。我丟還他披風,打了他一記巴掌,下手不重卻足夠讓他驚醒,我說:“叫你走,你就走!你不走,我們兩個都活不了!”
弘智捂著被我打的臉頰猶豫,終於點下頭躍身而去。我整好衣袍和頭髮,從容地站在神龍殿廣場,幸好弘智只讓我穿了披風,沒有換掉我身上的衣袍。我聽到有人高喊“刺客”,各道上有傳來急促的腳步,我轉身面對,廣場上已從四面八方聚集七八對守夜侍衛,秦叔寶、程咬金、薛萬均還有薛萬徹皆站在隊伍的前面,見到我都不禁詫然頓了腳步。
還是薛萬徹先反應過來,驚訝後諷意橫生,站出一步看著我。我面無動容站著,鎮定道:“本宮……是來見皇上的。”
薛萬徹仍諷笑著,故意疑惑:“皇上本月侍寢名單上沒有德妃娘娘的提名麼?”說完這句,他又似恍然大悟,提醒道,“今夜是採婕妤侍寢,德妃娘娘冒然前來,恐怕不合適吧?!?
我冷冷掃了他身後滿滿的士兵,再對上他諷笑的眼睛,定定道:“本宮有要事與皇上商量。”
薛萬徹收起不善的笑意,換成一聲冷呵,握著腰間的長劍緩緩上前,目光鎖住我的一神一色:“方纔有刺客從尚藥局落到這裡,末將卻見到了德妃娘娘,此中脫不了嫌疑?!?
我冷冷一笑,怒斥他:“薛將軍是懷疑本宮?本宮從不習武,怎麼能短時間從尚藥局到這兒?況且還是逃過薛將軍這麼大一段距離。薛將軍沒有抓到刺客就是失職,可不要見誰就拿誰當刺客!”
寬大的廣場靜靜將我的聲音傳開,薛萬徹狠瞪著我嘴角抽搐,一時間對不出話來。我毫不惶恐地對上他憤怒的雙眼,移開腳步上前,目光始終不離。氣勢明顯壓過他抑制的怒氣,他弱下眼眸後退一步,我看見他身後有一個太監快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