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帶你進東宮,我就怎麼帶你回承乾殿。”李世民將我抱了抱緊,我心中欣慰,摟著他的脖頸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依舊更給我最大的心安,我靜靜閉著眼感受這一刻的陽光。
只是,人生就是陰晴不定。正當(dāng)我沉浸在這片明媚中的時候,忽然打下一道驚心閃雷?!拔覀冎g有太多的誤會和疑惑,這段時間你我就好好分析思考。”
已經(jīng)到了東宮外,他抱著我走在宮道上,來往的宮人都奇怪地望著我們。李世民是個要面子的人,而他既然在大庭廣衆(zhòng)之下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們,他心中該是有我的,他不要我留在東宮,他要我呼吸在他的範(fàn)圍之下。感情出現(xiàn)的問題總是互相傷害的,我心痛他又何嘗不傷心。只是我不想分開,一點都不想,那原本是個不該有的誤會啊,難道他是真的相信了麼。
動魄,卻是難受地?zé)o言以對。再轉(zhuǎn)眼的時候,已到了承乾殿。
那日迎納,韋珪被封庶王妃,燕璟雯被封承徽,韋尼子被封昭訓(xùn),暮嫣被封奉儀。我拉了拉他的衣襟要他放我下來,他並不理會我說的,抱著我直接進了承乾殿。門前的侍衛(wèi)驚訝一頓,立即跪身拜見。見此,我心中越發(fā)不安,李世民這般冒然帶著我進去,裡面的人會做何感想,她們都是才納的新主,不管如何我們這麼都是不合適的。
揪著整顆心,李世民一直將我抱到正殿。他放下我只顧自己坐在上座,不說話也不看我,我站在殿中不知該做何如,於是上前爲(wèi)他倒了一杯茶,雙手呈上。李世民看著我端著的茶杯,伸手一握,大手撫在我的手背緊緊握著。儘管有過最親密的事,但我還是經(jīng)不住紅了臉,微微低頭看著雕花木桌。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句尖銳的叫喊,打破這場暗浮的心動。
“傳皇上口諭!”
李世民接過我掌上的茶杯,提著茶蓋緩緩撥著茶葉。兩旁的長廊上紛紛趕來各房新主,進到殿中在旁由秦王妃在前一字排開,等待聽旨。大家雖都低著頭,但神色卻並未從我身上移開,平靜、疑惑還是複雜,都集聚在我一身。我早知會有這麼一刻,靜靜接受這些目光的同時,又不禁感嘆李淵的消息靈活,李世民才把我從東宮帶出來他就已經(jīng)趕到承乾殿來了。
傳話太監(jiān)尖聲道:“傳皇上口諭,請秦王殿下將莫掌事送回東宮?!?
“送回東宮?”李世民貼了貼茶蓋,細細飲了口,擡眼反問,“爲(wèi)什麼要送回東宮?”
太監(jiān)聞這話是明知故問,但又承於皇上口諭,只好爲(wèi)難地屈著身子咯吱說:“皇上說,莫掌事她已是太子的人……”
“閉嘴!誰說她是太子的人,你這奴才方纔分明也喚她叫做莫掌事,她就是我承乾殿的人!現(xiàn)在本王已經(jīng)封她爲(wèi)昭訓(xùn),她就是本王的人,談什麼回不回!”還爲(wèi)等傳話太監(jiān)說完,李世民一聲怒下。
封我爲(wèi)昭訓(xùn)?不僅我,秦王妃等人都驚了面色,李世民可從來沒有這樣的話。傳話太監(jiān)也是一愣,強笑著說不出話,仍是懷疑地看了看我。李世民一手攬上我的腰,顯得十分親密:“我現(xiàn)在親自去和父皇說明,你好好的呆在這裡,一步都不準(zhǔn)離開?!?
他定定望著我,眼中散著莫名的逼迫。我垂下目光,面前風(fēng)兒一動,李世民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正殿,後面急步跟著嚇壞了的傳話太監(jiān)。殿中還站著秦王妃等人,都來回望著沒了人影的大門和定定站著的我。秦王妃眼色一使,殿上的宮人立馬跪下身來喊:“奴婢(奴才)拜見莫昭訓(xùn)!”
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禮,我驚得一時不得反應(yīng),無意間移步往後退了退。秦王妃含笑上前拉上我的手,面向衆(zhòng)人道:“承乾殿又添新主,姐妹們定要友好齊心,宮人們莫要怠慢僥倖。都聽明白了嗎?”
“是!”這次,除了殿上的宮人,楊妃、韋珪、燕璟雯、韋尼子和暮嫣都低頭遵了秦王妃的話。我望著面前的一切,竟是說不出有何感受,我該是高興的,可是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中堵著一個疙瘩,必須要一劑安心藥纔可使之退卻。李世民,便是唯一那劑能讓我安心的藥。
於是,我便這麼莫名其妙地突然被李世民封了昭訓(xùn),原本在旁輔助我的宮女青兒也升做承乾殿的掌事,她立即命人在今日天黑前佈置出一間殿子,而在這之前我只有在外殿等候。秦王妃喚我去她殿上坐坐,我也便跟著去了。在她殿上見了小世子,越看越覺得難受至極,心中生了濃濃的悲傷,想起那日身下淌著血的榻子來。
我只好匆匆別的太子妃,獨自在殿中來回走動,釋放壓抑的心情。身子本未大好,很快就覺得累了,我又回到正殿,坐在側(cè)邊的位子支著下巴漸漸生了睡意。正拖拉著腦袋隱隱有夢,忽然有人在旁邊將我輕輕推了推,猛地驚醒睜眼看,原來是念兒來了。
“宮裡都傳你被秦王殿下帶回承乾殿了。兮然,你是真的決定跟著秦王殿下了嗎?”念兒開口便問,顯得有些著急。我淡淡笑著:“跟著他,是我一開始便希望的,只是真的實現(xiàn)的時候心裡竟有些別樣的感覺?!?
念兒靠近了些,幾乎是貼著耳朵低聲說:“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我也正是要說這件事兒的?!蔽乙惑@,想起那晚的雞湯來,暗了神色微傾了耳聽。念兒道:“那日在東宮喝的雞湯裡有過量的黃芪,這個對胃有刺激,再加上那時你身子虛弱,正巧是犯了胃疼,所以才導(dǎo)致了胃出血?!?
我思索著,問:“過量的黃芪……尚藥局的記錄能查出有誰取過黃芪嗎?”
念兒忽然顯得有些猶豫,在我堅持下終於開了口:“是宮女來拿的,當(dāng)時說自己惹了虛寒發(fā)不出汗,所以向宋奉御要了些。因爲(wèi)宮女不能私自拿藥,所以並沒有記錄。但……宋奉御今日查到她早上從掖庭出來就直接進了承乾殿,該是承乾殿上的人?!?
心頭一怔,我立馬讓自己冷靜地回想從東宮到承乾殿的事。如果單單只是因爲(wèi)承乾殿,並不能肯定是李世民,承乾殿上那麼人多,我何必只咬定他呢。更何況,如果他要我死,從來不需要這麼偷偷摸摸。把毒下在李建成派人熬的雞湯裡?呵,那實在是太簡單愚蠢了。此人,要麼就想陷害李建成,要麼就把矛頭直向李世民,其目的就算不能讓我死也足夠讓我心冷。
可是錯了,經(jīng)歷了這麼多的波折心痛,我已不再那麼盲目,現(xiàn)在的我比從前更加冷靜。我與李世民之間總是少了那麼些信任,我該學(xué)著去相信他所說所做的一切,而我也要努力讓他相信我。
我對念兒說:“注意拿這個藥的人,我定要由她查出是誰躲在暗中與我鬥。”
接近傍晚,李世民才從李淵處回來。我站在殿上看著他不斷踱步,面上凝重。我以爲(wèi)他是惱李淵不應(yīng)我的事,正要開口勸話,就見他向殿下大吼一聲:“快叫長孫無忌進宮?!?
門旁的宮人得令,立即退身去通報。我靠近輕輕撫上他的手臂,他淡淡忘了一眼,大步轉(zhuǎn)身直向了書房去。
殿上彎身進來一人,掌事宮女青兒在旁恭敬說:“莫昭訓(xùn),你的寢殿已經(jīng)佈置好了?!?
“青兒,陪我去後殿看看?!蔽彝x去的方向輕輕說,腳步不自覺地往那頭步去。青兒連忙拉住我,低聲道:“不可,那裡接近書房,殿下已傳長孫大人進宮,想必定有大事商量。”
“我自己去吧,只是去換換氣。”口是心非,我撒謊了。我緩緩步入後殿,天空的晚霞擠在西邊,包裹著一層層的金邊,十分好看,只是近了黃昏。近了黃昏,也便是離別之時。
我從後院悄悄靠近他的書房,從微掩的窗子看裡面的他。案桌上攤著一張地圖,他緊鎖眉頭,靜靜思索。連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如此專心,他是又要出戰(zhàn)了。
長孫無忌從前院的門進來,李世民見了他將圖片往前面一推,透出一絲無奈:“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原來,在李世民進到李淵殿上的時候,正要大臣上報急奏:劉黑闥起兵。於是,李世民自動請命前去討伐劉黑闥。李世民肯領(lǐng)兵出戰(zhàn),李淵自是非常高興,但同時他也向李淵提出要求:允許莫兮然入住承乾殿。
又不得不懷疑,就算李淵不答應(yīng)這個要求,李世民就真的會放了我麼?我明白他是想爲(wèi)我討個名正言順。而李淵答應(yīng)這個要求並不吃虧,他一開始就不想讓我繼續(xù)周旋在李世民與李建成之間,如今得個落腳點也不正和了他的意。況且這個要求,圓滿的制止了即將發(fā)生的裂變。
“殿下自是以大局爲(wèi)重?!遍L孫無忌面不改色,看來早就預(yù)料到這點。
“可是心中有一個疙瘩,總放不下,總不能不去想?!崩钍烂駠@聲。這一嘆,實實將我的心糾緊幾分。一道目光從微掩的窗口掃過我的臉龐,我不由愣愣一驚。
長孫無忌閃過目光,認真地問李世民:“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怎麼放不下,怎麼不能不去想。除非,是你自己不相信她!殿下,你究竟對她信任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