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李世民就往神龍殿拜見李淵,祝賀上元佳節。上元節的夜晚,皇宮裡的每一處都將點燈敬佛,也成了宮中的美景。
秦王妃不便行動,黃昏的時候,我命了幾個宮女在承乾殿前面的空地將紮好的紙燈掛在幾根交錯的繩子上,秦王妃看到這幕闌珊的時候,臉上總算是綻了開了幾日來的愁緒,緩緩步入燈中。她眼中閃著喜悅,一個個點玩著紙燈籠,笑顏問我:“這燈上的字畫,是誰寫的?”
我淺笑低頭:“是奴婢。奴婢見這些紙燈純粹是白,實在單調,就爲秦王妃圖些看看的樂趣。”
秦王妃握著我的手笑:“上次的書若是看完了就與我說,我這還有好多呢?!?
“謝秦王妃?!蔽腋I砀兄x。這時,一邊走來一抹身影,開朗的笑聲傳來:“我倒這殿上怎麼這般通亮,原來是姐姐這開了燈花,可比外面那些漂亮多了。”楊妃穿著一身厚綠袍快步走來,一手撫上秦王妃,看著頭頂的燈籠笑,“這都是姐姐的宮女做的嗎?可是寫上這字畫就危險了,若是今後識去了什麼可不好。”
秦王妃拉過我的手依舊溫柔的笑說:“不打緊,我想兮然的潛力不止是宮女,若今後真識去了什麼,也只能怪我選擇愛惜了她?!蔽衣犃?,趕緊躬身說:“奴婢定不會做那樣的事?!鼻赝蹂摲隽宋乙话眩骸拔液蜅铄仓皇沁@麼說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在我身邊,我又怎麼會不相信了你呢?!?
楊妃看了我一眼,扶著秦王妃往另邊走。我默默跟在她們身後,兩人說了會兒話,秦王妃就回頭與我說:“兮然,今日你先回去吧?!?
我福身退下,心中被秦王妃與楊妃這番話惹得莫名不安,她們兩人在懷疑我什麼嗎?
出通訓門附近時,聽到後面傳來馬車的聲音,我退步停在一邊,等待馬車過去。那輛馬車想著寶色藍條,金色流蘇垂滿車頂,隨著前行晃盪。
一聲馬蹄,馬車出乎意料地停了下來。我以爲是出了什麼馬車出了什麼問題,低頭要幫忙查看。這時,車窗簾子被人撩起,李世民正從裡看著我。我見了他趕緊福身,他動了動嘴脣:“上來。”
“???”我驚詫,雖說周圍無人,可我也不敢直上了秦王的馬車。
李世民輕皺了眉頭,彷彿對我的行爲不耐煩?!吧宪??!?
“可……”我爲難的搖頭,李世民便甩下了簾子。正當我舒了一口氣,車簾子一掀,李世民從馬車上跳下,二話不說拉著我上車。已快入上夜,不知李世民這麼晚還要去哪。他是皇子,遲些回宮無人敢說,可我是宮女,離開皇宮就已經是大罪。我不斷要掙脫他,不想他竟一個彎腰將我抱起來,往那車廂裡扔。車廂裡鋪了厚厚的墊子,我這一摔也不是很疼,直了腰就要往外出。李世民恰好掀了簾子進來又將我推了回去。車軸子緩緩滾動,馬車繼續前駛。
“殿下要帶我去哪兒?”我問。
李世民將我擠到裡面,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你騙我。”
車廂內很暖和,此時我與他又共處一廂,臉上已是偷偷熱了一大片,我撇過頭說:“奴婢不敢?!?
李世民伸手扣住我的下巴,將我對視:“不敢?你早就對他動心了吧,你何必騙我,何必這般作態!”
聽了這莫名其妙的話,我心中來氣,伸手扳開他的手指掙扎。李世民指上一鬆卻按上我的肩膀將我抵在車廂後壁,深色的眸子狠狠望著,溫熱的呼吸撲在我面上,語氣卻生冷至極:“你再敢抗拒試試!”
畢竟他是皇子,我只得坐好,不出一話。李世民見我尊服,便也靜靜坐在旁邊,我順眼看了看,他正閉著眼睛坐在那裡。不敢說他是閉目養神,因爲我看到他的胸脯一起一伏,顯然還莫名地憋著什麼悶氣。
馬車又一次停下,想是到了宮門口,趕車的太監與門口的侍衛說了幾句後,車簾子被開了一條縫,又立馬放下。馬車行駛起來,我微微挑了窗簾子,車子已經在宮外,天色大暗了。
聽車軸子的嚕嚕響,車廂內的人又不說話,我居然泛起了困。從除夕到這日正月十五,我已是累的昏天黑地。除去有些必要的事情,正七品下的宮人都被喚去準備和收拾各種事物,單單隻爲各宮主子大人傳物送福就跑得腿痠腰痛。我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看,他依舊閉目,這路程也不知要多久,我往旁邊縮了身子,打算小睡一會兒,靠著車壁合上眼皮。
真是累了,合了眼皮便入了睡,沒有做夢,但睡得深沉,直到有馬兒突然嘶叫,車子被停下。我的腦袋重重往前一傾,整個人從困睡中驚醒,茫然的望向李世民,他正手擺了擺袍子準備下車。
“前面人多,下來步行?!壁s車太監撩起簾子,李世民跳下車子伸出一隻手對我說。
我提了長袍子,彎腰走到車簾口,看著他那隻大手微微出神,最後還是自己一腳一踏下了車。趕車太監拿來一張棕色的大厚披風,李世民順手一張將披風穿在身上,一雙高傲不羈的眸子緊盯著我。
“你在這裡等。”他對太監說完,轉身往前面走去。他步子很大,我總要跑上幾步才追得上他,忽然看到前面有火光閃閃,人流涌動。
“今日上元佳節,民間燈會?!崩钍烂衲_步不減,獨自說著。
他竟然是帶我來看燈會?我微微笑了,快步跟上。他的手臂從披風中伸出,往後拉了我的手,一同按在披風裡:“跟緊我?!?
街上的燈花確實要比宮裡的新奇漂亮好多,整條街上都高高拉了幾根整齊的紅線,紅線上隔著不差的距離掛著一個個紙燈,站在街中向前看,燈光從頭頂延伸開去,彎彎曲曲,直至遠處的一點星火,璀璨的很,簡直壯觀的很!
李世民與我擠進人羣,緩緩走在道上。對面迎來的人兒都笑得燦爛,年輕的少女手上都提著一盞漂亮的小燈籠。這是民間的習慣,說是女子在這天提著燈籠,便會和有緣人相遇。這條街是沿著河的,我放眼一望,河上輕輕漂著幾盞粉色的荷花燈,點點漂在河上給這熱鬧的氣氛多加了幾分浪漫。身邊的人輕輕碰了我,我回過神,他手上居然拿著一盞荷花燈。愣神間,他已拉著我往河邊走。
李世民將荷燈的花瓣打開,露出細細的燈芯,著了火石將它點燃。他拉著我在河岸便蹲下,端著荷燈對我說:“你有什麼願望或是煩惱就告訴荷燈,讓它把你寄託或是漂走?!?
我撥著荷燈的花瓣說:“秦王殿下也信這民間傳言?”
李世民轉了轉荷燈,看著它在閃閃燭光下變色:“信也好,不信也罷,總是貪了上元節的歡樂?!?
“既然如此,殿下與我一同吧?!蔽蚁蛩α诵?,拍合手掌閉了眼,等我再睜開的時候,李世民正將那荷花燈放在水面上,用手輕輕劃著河水。荷燈越漂越遠,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寄託了希望,帶走的煩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許了願或是嘆了煩惱,又或許他根本就不相信這些。
他還靜靜望著那遠去的荷燈,我擡頭望了這延延的燈街,天空忽然飄起了小小的雪花。雪花落在他棕色的披風上,我伸手輕輕拍去,雪卻在我觸碰的那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正好轉過頭來看著我僵硬的手指。這時,我不禁輕問他爲何要帶我出來?
李世民並未回答我,他起身仰面迎著飄飄的雪花?!跋卵┝恕!彼f。黑色的眸子從天空垂到高掛的燈籠上,又移到我的眼中,襯著閃閃的燈光,恍如這夜消失的星光。李世民向我張開雙臂,面上毫無笑意,猶如一番談判般:“我就在這裡,你若願意便來我懷裡取暖,若是不願意,就任由被這寒風飛雪凍死?!?
我望著他,心中不升一喜,卻是糾結的難受。我嘆笑搖頭:“奴婢不願意。”李世民的露了摸不透的寂落:“因爲他嗎?”我苦澀扯了笑,看著他:“不,是因爲秦王殿下的憐憫,所以奴婢甘願被寒風生刮被飛雪冰凍。”
李世民的嘴角鉤了笑:“脾氣果然是硬。既然你與我大哥在一起了,我也便不拆散你們。但你要記住,在太子還未納你之前,你還是我承乾殿的人!”他甩了甩披風,大步向上面走:“既然你選擇凍死,那也便隨你,我尊重你?!?
我跟著李世民走上岸階,前面的人影頓了頓,我擡頭看到一個穿著紫色收袖便裝的女子直直看著我們。李世民回頭讓我留在原地等候,自己向那個女子走去。我心中疑惑,李世民怎麼在民間有認識的女子,這個女子是誰,和他有什麼關係?那個女子也望向我,眼中一番清冷的高傲,等到李世民向她走近時,她一手挽過他的手臂,帶著他往人羣中走去,而我只得照李世民吩咐,再次等候。
上元節本是閤家團圓,李世民怎麼會來民間找這個女子,如他們之間真有某種關係,又何必帶我出來徒增麻煩。想不出個所以然,我在原處來回徘徊,看著街上紙燈搖曳、人來人往,心中實在落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