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漸地停了,將身下的雪花撫去,將枯樹的乾枝打落,升起高高的火堆,依靠在他的懷裡。連日緊張的神經(jīng)得以放鬆,我是有些累了。明明是寒冷的大雪天,卻是在一個極溫暖的地方睡去。醒來的時候,西邊竟掛了淡淡的落日,天就快晴了。
身上裹著李世民的那張大披風(fēng),而他正低頭抱著我,溫柔在我面上落下一吻。不遠處還燃著火堆,雖有熱氣傳來,我還是見著他發(fā)上凝了雪花。我伸手撫去他發(fā)上的白雪,他抓著我的手順勢將我深深按在懷裡。他不語,我不語。我知道,這個時刻,萬分珍貴!
“世上,可真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靜靜的,我忽然間問。
“承乾殿不管住了多少女人,這裡,只給你一人住。”李世民將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那砰然的心跳在我手心躍動,彷彿將所以的呼吸都交到我手上,我痛著,他更窒息著。
“我的心不會變,只要你能一直用心守護在我身旁。”他說。
“你的心不能變,否則我便真的萬劫不復(fù)了。”我說。
李世民,希望你說話算話,就算以後有多少女人停留在你身邊,你的心裡至始至終都有我一人。
眼看夜幕將要降臨,李世民向著遠方吹了口哨,御風(fēng)和傾雲(yún)便前後奔來,踏散了幾千裡的雪花,在瑩白色的地上雙雙踏出兩行追隨的腳印。心中略有不安,我拉了他的衣袖問:“我這麼冒然回去,長孫大人會不會又會向你上表,我怕因爲(wèi)我而傷了你們的和睦。”
李世民溫柔的撫上我的手緊緊握著:“我出來的時候他就在身旁,他攔都攔不住我,就該料想到這後面的事情。再者,軍中一切事物是由我而定,我若還事事聽隨與他,豈不窩囊無用!”
即使他是這麼向我說了,可心中還是不踏實。我解開發(fā)帶將發(fā)按男式挽了一遍,衣袍並不絕似女子的,稍一改弄,整個樣子也與男子不差。李世民扶著我上馬,御風(fēng)與傾雲(yún)並行在雪地上,他笑話道:“這兩馬兒也是心心相惜了呢!”
由他這麼一說,回想起方纔御風(fēng)和傾雲(yún)從遠處踏雪而奔的情景,實實透出些幸福的味道來。我含笑偷看了身旁的李世民,他面色輕鬆,眼中含笑,眺望著眼前這片遼闊的白雪。這個時候,我也是幸福的。
李世民回到軍營,將士都來拜見,可見方纔他不說原因衝出軍營惹得衆(zhòng)人多麼擔(dān)憂,尤其是長孫無忌。他在李世民旁正色怒勸了幾句,李世民對著他那一堆之乎者也只含笑點頭,全然不覺他放肆大膽,面上顯得心情極好。長孫無忌知李世民半聽半敷衍,無奈望了他身後的我,嘆然大步回了自己帳子
這時,李元吉從旁而出,遞給李世民一個紙卷:“二哥,這是新畫的洛陽圍城圖,要求具體標(biāo)明的都已經(jīng)整理出來了。”
“好,辛苦了。”李世民點頭。邊上來了兩個士兵要牽馬兒,我趕緊拉了要進帳子的李世民笑道:“我自己牽傾雲(yún)去馬棚,很久沒見跟它聊聊了。”李世民笑說:“好,天要暗了,早些回來。”
李世民進去後,我牽著傾雲(yún)到馬棚,待士兵離去,我瞥了身後一眼,李元吉從後出來,笑得令人做厭:“能讓他連傷口都不在意便趕去找的人,也便只有你了。”
原來李世民跟著傾雲(yún)來的時候正在包紮傷口,而因爲(wèi)我,不顧了這一切。想到這裡,不禁又心疼起他來。我肅著面色正視李元吉的眼睛,低問:“你這話中有意啊,你是早就猜到我會回來?”忽然冒出個想法,心中頓驚,更壓低了聲音,“那是你做的,對不對?是你假傳了他的命令!”
“我這也是爲(wèi)了軍中著想。”李元吉被我拆穿並不緊張害怕,反而顯得十分不屑,“有你在,軍中常常出內(nèi)部矛盾。你一走,矛盾也是消失了,你也正好亂了王世充的那頭。”
“你知道那副畫像?”我驚問。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李元吉靠近我耳邊,低聲說,“我還知道,那不是別人,王世充念念不忘的,就是你的親孃!”
聽言,我一怔,喉嚨竟有些發(fā)抖:“不可能,你不要瞎說!”
李元吉見我如此,面上的笑意更開了:“我還以爲(wèi)你該是高興,因爲(wèi)這讓你見到了你不曾見的親人,儘管那只是畫像。對了,王世充那老賊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你現(xiàn)在還是……”他的目光緩緩遊在我的身上,奸詐邪惡地細細注視,像要將我看透。我退了幾步怒道:“你莫要胡思亂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元吉望了望李世民垂簾的帳子:“是嗎?我只是擔(dān)心身爲(wèi)秦王的二哥吃了虧,佔了別人用過的。既然你說沒有,那便沒有吧!”
我沉聲,問:“你究竟還想怎麼樣?”
他暗了面色,壓著想要怒聲的衝動道:“想怎麼樣?他對我無情我也便對他無義!他想要得到的我都不會讓他如願,而這只是開始。”
李世民並不是想對付他,這該如何說清楚呢!我急急無奈:“其實他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
“閉嘴,是怎麼樣本王知道。況且,他早就明白我是怎樣了,我也明白他現(xiàn)在不動手並不不代表將來以後。想活命,就只能先下手爲(wèi)強。”李元吉打斷我的話,目中瞬冷。
我問:“你想過齊王妃嗎,她曾要你答應(yīng)不惹秦王的事端,你就這麼違背了麼?”
提起楊清雲(yún),李元吉面上又憐又憤,仍是固執(zhí):“她既然進了武德殿,就不是承乾殿的人了。這是我跟她的事,你無權(quán)過問!”他突然扣住我的下巴,“而你和他,呵!你的身份足以讓他受軍罪,你實在是個禍害,我真是慶幸大哥最後還是離開了你!”李元吉邪笑地看著我,字字道,“別忘了,你還是帶罪之身!我竟是沒想到,你也是這般狠毒!”
“我沒有殺世子,我會還自己一個清白!”我憤憤說,拍下他的手,心底卻是不踏實。我如今的帶罪之身,宮裡人都以爲(wèi)我已經(jīng)死了,李世民又不可能將我留在宮外,進了宮,或許還沒將事情查清楚就已經(jīng)被人迫不及待地治死了。這實在是個棘手的問題!
想起那意外死去的小世子,心中不由添了悲傷和惋惜,卻又安慰自己:這樣也好,免了生在帝王家,一生嚐盡苦。
心情由爲(wèi)複雜,不想再與李元吉相爭,我憤然轉(zhuǎn)身,尋了李世民的帳子鑽了進去。軍上還未給我搭帳篷,這時候要休息也只能去李世民的帳子了。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上座看地圖,見我來了便笑著要我在旁坐下。
我沉了方纔因爲(wèi)李元吉鬥起的悶氣,望了望那地圖,問:“殿下覺得如今這戰(zhàn)勢如何?”
李世民將地圖推過一半與我一同看,指著洛陽城四處城口說:“經(jīng)上次一戰(zhàn),王軍已是疲憊不少,不會再出兵迎戰(zhàn)。此次,便只能連日強攻,攻破城門!”
“殿下要攻城?”我想起從洛陽逃出的那個窄口,移過地圖細細看,指了一處道,“這一處有一個窄口,是百姓悄悄挖的,用巖石遮擋。每月會有一日在午時開道,我便是從這裡逃出來的。”
“每月一日……時間太長了。”李世民看了看道口的周邊,“裡面道路扭曲,不易識別前方情況,若真攻破,容易被夭折在道上,到時候便是功虧一簣!”他又想了一會兒,向外喊了士兵進來,要他去查查這窄道。
這日,李世民正在與衆(zhòng)軍商議,我在旁做樣靜坐。消息很快,士兵回報,那日說的道口周圍沒有任何王軍把手,座下的將士聽了都有些興奮,唯有李世民淡淡瞥了一眼地圖上的道口,直接將這個道口劃去。衆(zhòng)人不明,問起,李世民道:“傳言鄭國皇帝王世充一直想做個好皇帝,不過我大唐要天下就不容枕旁有人酣睡!而這個道口表面無人防守,並不是王世充不知道,大方睜著眼讓百姓從這個道口進出而不制止,可能只有一個,這是個埋伏!”
在下的李元吉忽然道:“若不是埋伏,豈不是錯過了這麼一個好破口!”
李世民寒光束然,冷冷道:“打仗不是兒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與其總拿著這麼個令人不安的局還不如直接論個準(zhǔn)確無誤的策來!莫不是副將……知道些什麼,才這麼提來?”
李元吉驚了神色,避開李世民似是無意的疑問,點頭說:“二哥說的對,還是找一個無誤的計策來好!”
李世民放開的冷色的目光,一邊在桌旁的杯子上倒班盞茶水一邊說:“元吉莫要緊張,本帥已想好計策,這次還要請你和諸位輪輪此策如何。”
李元吉如獲大釋,立馬與衆(zhòng)將士一同正了神色,直腰坐起,側(cè)耳肅聽。我暗想,這個道口或許就是李元吉當(dāng)日派人將我送進洛陽的道口,否則他又怎麼會那樣提說呢。不禁心底暗笑,李元吉只敢在暗中作怪,在李世民面前竟是這般懦夫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