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力地靠在牀沿,手上顫抖,忽然想起一問。
“宋奉御,你去的時候,有什麼痕跡嗎?”
宋逸答:“房間沒有異常,只是你說的地方空空蕩蕩。”
房間沒有異常痕跡,就獨(dú)獨(dú)少了我放在牀底下的盒子,來者究竟是敵還是友?
這時,院子外有人喚宋逸,門前一陣走動,繼而又多了幾個腳步聲。屋內(nèi)再次響起宋逸的聲音:“薛萬均來了。”
薛萬均請退了屋子的人,我心中一動,果是聽了他道:“莫掌事,信函已從你屋子取出,秦王妃特讓我來謝過。若不是莫掌事處事機(jī)警,私通之事怕已是不可洗清了。”
我微微笑:“我也是覺得此事有蹊蹺。不知秦王妃那……可查出什麼端倪?”
薛萬均說:“秦王妃已召見長孫無忌和秦叔寶,此事還在商議。”
我又不由擔(dān)心,問:“信函放在承乾殿沒有什麼大礙嗎?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怎麼可好?”
薛萬均似是笑了,說:“莫掌事請放心。既然承乾殿已被搜了一回,確實(shí)是找不出什麼來,那麼就沒有理由再來搜第二回了。如此,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秦王妃請莫掌事好好養(yǎng)傷,不必太過掛心。”
“軍務(wù)之事,我實(shí)是不懂,讓薛將軍見笑了,還請?zhí)嫖抑x過秦王妃。”我點(diǎn)頭說,心中卻是隱隱不太好受。她要我不必太過掛心的,是承乾殿嗎?
在李建成搜查之時,秦王妃與楊妃都是面不改色,原來是已知曉我將信函轉(zhuǎn)走。如此大方配合搜查,又便可免除了將信函重新取回研究的危險,我心底不禁暗暗佩服秦王妃的警覺與智慧。但承乾殿守衛(wèi)森嚴(yán),六品或是以下的人若是沒有召見都不能接近軍務(wù)文理之地,這些信函是誰這麼大能耐放到李世民的書房去呢!我想起一人,問:“薛將軍,你守承乾殿門,是否見過今日抱著小世子的宮女?”
薛萬均來回走了幾步,道:“那個宮女,似是前幾天進(jìn)來的。”
我繼續(xù)問:“承乾殿近日可有招宮女?”
薛萬均答:“沒有!宮女若是從別殿要來的,定不只這一個,承乾殿也不缺了這一個。”
我暗暗點(diǎn)頭,說:“薛將軍,這個宮女嫌疑很大,先前小世子摔時便是她抱著,我見她神色不是友善之類。此時爲(wèi)了避免嫌疑,她定還會在承乾殿呆上一段時間,這個時候你定要將她控制,絕不能讓她出承乾殿或是見任何人。”
這個宮女,若真的能進(jìn)了李世民的書房,定不是隻來摔一摔李承乾那麼簡單。
薛萬均想了想,答應(yīng)。正要出步時,我叫喚道:“若是有什麼新情況,還請薛將軍告知!”
薛萬均走後,我終於是鬆了口氣,卻還沉沉壓著心情。迎面吹來一陣暖風(fēng),夏末的氣息緩緩浮動。我撫摸著眼上,那飄零的亂花,紅透的楓葉,西去的鳥兒,我這將看不見,我還會錯過多少往日流失的風(fēng)景?
我歡喜站在窗子前靜靜觀著變化,那個有風(fēng)來的地方,便是窗子吧。身後淡出一股氣息,很輕很輕,似是不想驚動了我。我無意去拆穿,向著風(fēng)吹來的方向深深呼吸,想要聞到正在發(fā)生的一切,那飄落的花香順著風(fēng)兒吹,在我腦海裡浮現(xiàn)一片的落花。
花兒落在暗溼的地上,點(diǎn)出一個男子的臉。曾經(jīng),在他出徵之前,我跳了平生的第一支舞,那夜的落花很美很美,曾擦過他的衣邊落在我的懷裡,對望的瞬間,是月光在之間凝視,彷彿穿越了千年。
不知爲(wèi)什麼那麼相信。李世民,我定要你平安歸來!
第二日,宮中再起浮動,李淵帶病下令,封鎖承乾殿一切事物進(jìn)出。承乾殿不管宮女妃子,太監(jiān)將軍,全部禁足,除特許之人點(diǎn)時送餐,其餘時刻不得有人出入。還好李淵心疼自己的孫子,其實(shí)昨日一摔,李承乾腳部有傷,不僅生長營養(yǎng)要跟上,腳部傷口更是需要治療,李淵命人將他帶出承乾殿,由甘露殿暫時撫養(yǎng)。
這一消息實(shí)爲(wèi)鎮(zhèn)靜,不知李淵這是又得了什麼消息,要將承乾殿如此封鎖。念兒從外回來,爲(wèi)我?guī)Я艘粋€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李淵此次行爲(wèi),全全是因爲(wèi)楊清雲(yún)往承乾殿來過!
我琢磨著想,實(shí)在想不出什麼原因來。楊清雲(yún)那日找李世民,只是爲(wèi)了要李世民向李淵請求出徵援助李元吉一事,就算是外人看來,弟妹來兄長亮堂堂的大殿上坐坐,又有什麼不合適的呢?
這時,從外面進(jìn)來一羣人,我心下疑惑,但也知曉這些人來定是和此事有關(guān)。眼睛看不見來人,我握了握念兒的手,念兒輕聲說道:“是東宮薛將軍來了。”原來是他!
我微微一笑:“薛將軍好!”
薛萬徹也立馬揚(yáng)聲肅道:“奉皇上之命,所有承乾殿之人不得在外,但念你救小世子份上,特許移至東宮偏院,受東宮監(jiān)管,另外可允許尚藥局送藥治療。莫掌事,請!”
他二話不說,便要我請了。也是無了別法,我只能由念兒攙著起身,走的時候卻是忽然換了個人。薛萬徹在旁說道:“只需東宮宮女?dāng)v扶著去,其他人等都不許跟來!”
呵呵,若是李淵,定不管我救沒救小世子便將我丟進(jìn)承乾殿一同封鎖,而此番又是往東宮又是有宮女?dāng)v扶,便是有人存心向李淵請求安排的。此人不猜就知道,是李建成。由東宮監(jiān)管我?說的名正言順,其實(shí)不過是將我軟禁,將我綁在東宮罷了。
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間還是十分相像的,都是固執(zhí)之人。要得到的定要得到,要?dú)绲木捅厝粴纾?
由宮女?dāng)v著走了好一段路,總算是到了一處停下。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空氣中蔓延著花的暗香,我雖是看不見,但也感受到這裡花草繁盛的氣息。宮女將我扶進(jìn)了屋子,鼻尖飄過淡淡的檀香味兒,手指撫著路過的一切,觸摸到的都是細(xì)膩的木沿,十分乾淨(jìng)。呵呵,這就是我受監(jiān)管的地方嗎?怎麼好像比我在掖庭那間被李世民重新裝置過的屋子還要好上幾分。
宮女將我撫到榻上,轉(zhuǎn)身離了腳步掩了門。房中靜悄悄一片,我卻感覺到了另外一個氣息,那氣息緩緩壓進(jìn),嗅到熟悉的麝香。我伸手一抵,果實(shí)觸到了一面結(jié)實(shí)的胸膛,他一手握住我的雙手,側(cè)身坐在榻上撫弄著我的手指。
“太子此時怎麼這麼閒情逸致。”我收回雙手。
聽不出任何感情,李建成說:“父皇已經(jīng)封鎖了承乾殿的一切,過不了多久便會找出他私通的證據(jù)了。”
我仰起頭生氣道:“此事還未查明真相,太子又怎麼能就這麼判斷秦王殿下定是私通呢!莫不是這一切本就是太子安排的?”
“不是!”李建成忽然怒吼道,“是二弟自己貪念邪心太重,走錯了道。雖然還找不出證據(jù),可那宮外的來報是確確實(shí)實(shí)是真啊!兮然,你還要相信到什麼時候!”
“嘩啦啦!”瓷器亂墜在地上,碎出令人心碎的聲音。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一跳,伸手往後退,不想邊上一空,身子硬生生摔在地上。而後,李建成立馬將我擡起按回榻上,他的呼吸就在面前,是那樣粗略那麼隱忍,我知道,如果我不是莫兮然而是別人,他怕是早將我殺了!
我努力平靜了語氣道:“太子忽然生氣,是因爲(wèi)太在乎奴婢的想法麼?”我的想法,無非就是李世民是被誣陷的,他忽然發(fā)了怒,這反應(yīng)也太強(qiáng)烈了一些,難道是被我說破,這一切就是他安排?他可知道,若是他的計劃一失,死的人就是他呀!李建成啊李建成,你非要賭個你死我活麼!
心中不由悲切,憐惜起面前的人來。
“我是太子。”李建成忍著暴怒的可能,壓低了語氣,冰涼的手指緩緩撫著我的面頰,“我也將一統(tǒng)天下,你跟著我有什麼不好?我可以給你全天下最好的,我可以空缺後宮只你一人。他做得到嗎?你看看,他愛的他不愛的,身邊有多少悲哀的女人!”
我張口,吐出萬般無奈心痛:“我看不到。我的心看不到,現(xiàn)在……連眼也看不到了。”
冰涼的手掌覆上我的雙眼,他說:“我一定會治好你,我要讓你看清楚一切,到時候只願你眼裡的人是我。”我冷冷一笑,眼裡是你又如何,若是心裡終究不是,重新看得見對你來說那有何用。
李建成的額頭抵上我的:“任何人都威脅不了我!”他抓著我的肩膀,似乎要將我掐碎。“啊!”我吃痛的叫了一聲,他立即鬆了手,頓生了惋惜般,輕輕觸碰著被他抓疼了地方,我卻被他這般惋惜惹的每一處都陣陣顫慄。
從前的李建成,並不是這麼讓我心驚害怕。他曾經(jīng)是那麼溫柔有禮,雖有些霸道卻又是那麼理智。若不是先遇到了李世民,我定會被他征服。只是可惜,時間總是要將許多完美交錯,最後變成不可轉(zhuǎn)變的事實(shí),其中總會有人心神俱傷。
“對不起,弄疼你了。”李建成抱歉道。疼,唸的時候便疼了,可又何止是疼,你給我的還有深深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