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和秦叔寶住在另一家客棧,我不近不遠地跟著李世民走,纔到客棧門口便見了李建成往這邊走來。李世民與李建成相望一眼,都上前問候,原來李建成要在這呆上兩天,正找客棧休息,可都說滿客,剛巧找到了這裡。
兩人一同進了客棧,聽了來意,掌櫃的搖頭抱歉說:“真是不巧,北面東面戰亂,不少人往都城跑。那些人原本是無居所,可今日來了一個客人,將小店客房都包給了那些人,現在已經沒有客房了。”
“公子,如何是好?”薛萬徹聽了對李建成說,“是否要問問周邊鄰居可會相助?”
李建成搖搖頭,說:“不必打擾,他們見了我們這樣子衣著,定會想法子不虧待了我們,還是別去使亂了。”他又轉問掌櫃,“既無客房,可借你這廳子過夜?”
掌櫃的想了想答應:“客官若不嫌坐著累,便自便吧。”
我回頭對李建成說:“你去我的房間吧,我在外便好。”李建成摟著我的肩將我帶至一旁輕聲笑道:“這不是在宮裡,我在外有何不可,你在外才會讓我擔心得很。再不然,你與我一道,回去後你便住東宮吧。”
他這一話,說得外面危險之極,可那悠悠深宮,纔是陰險之極啊!
李建成肩上被人一拍,他轉過頭去,見李世民揚著笑說:“還是與我一房吧。自兒時之後,我們便無一道睡了。”
李建成想了想:“這般,甚好。”
我擔憂疑惑地望著李世民,不知他倆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只掃了我一眼,便與李建成一同找了桌子下座,隨意點了幾道小菜和一瓶小酒,相互對飲言話。
我瞧了兩人一會兒,便自個上了樓,看著手中的宮粉梅發愁,想想還是找了一個瓶子灌了水,將它插養在水中。獨自呆了好些時候,有人敲了我房間的門,門上投射的人影熟悉,我也猜到幾分。開門果見李建成站在門外,見了我只笑笑,我也便請他進來。
李建成關上門,從後環抱住我,點點的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耳後,我轉身推開他,回眸警惕。他笑撫了我長髮,緩緩向下,用手撥了撥我懷裡捧著的宮粉梅:“我不喜這宮粉梅的味兒,將它去了吧。”
空氣中飄著宮粉梅的清香,我看著手抱的梅花說道:“我喜歡這花色花樣花味,若是你不喜歡,莫要再踏進這地方了。明日我也會沾上這花的味兒,你也莫要再碰我。”
李建成深深望著那枝宮粉梅說道:“回來時便見你拿了這枝宮粉梅,你若是喜歡,回宮便叫人在你房前多種幾株。”
我搖頭嘆息:“別,宮裡的花沒有宮外開的好看,還是讓我記住這最美的時候。”
“好。”李建成握著我的手,認真道,“我會陪你來宮外看看。”
望著他倒映著我如清水般的眸子,我苦苦問:“若是有一天我欺騙了你,你會如何?”
“我該高興。”
“爲什麼?”
“因爲,我有值得你騙的地方,在你心裡並不是一無是處。”
李建成握著我的手,在手背輕輕落下一吻,我心中溫暖卻又是無比愧疚。“你真傻!”我反握住他的手,“莫要這麼說自己。我答應你,以後不管如何都不會騙你。”
“如此,甚好!”李建成喜上眉頭,將我緊緊擁在懷裡。手中的宮粉梅抵在我倆之間,瓶中的清水微微濺出,冰冷在我的手背上,陣陣刺透進來。門口的一陣腳步聲將我拉回,李世民在門口說話:“大哥,有事要與你相談。”
李建成不捨地緩緩將我放開,開門卻是不見了李世民。李建成回眸望我,轉身入了隔壁的房間。我心中疑惑不安,匆匆下樓要了壺熱茶,端進李世民的房間,不想,裡面不止有兩人。
衆人皆望了門口的我,長孫無忌和秦叔寶也來了這裡,當然還有薛萬徹。我端著茶壺說:“既是有事要談,順是喝茶潤嗓。”
我爲幾人杯杯滿上茶水,站在屋子的一旁。李世民並未趕了我離開,秦叔寶掩好了門便對李建成和李世民拜身說:“末將已查到此人的來歷。”
李建成聽的不明白,轉眼去瞧李世民,李世民與他解釋道:“大哥在長安城卻是找不到一家有空間的客棧,而恰好都是被一個客人包了房間給逃難者住,此人在長安來頭該不小,還是查查得好。”
李建成凝思道:“你的意思是,此人如此動用財力,收攏人心,怕是勢大亦成反?”
“不錯。”李世民點點頭,向秦叔寶使了個眼色。秦叔寶會意,上前一步說道:“包客棧房間的人只是一個出面者,末將四處打探尋找,終是找到了一些線索。此人出入長安城燕府,此事該與燕府有關。只不過……”
李世民瞇了眼睛,望著手中輕輕旋轉的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後敲杯落下。秦叔寶似有難色,低頭繼續說道:“此人伺候的主子,是燕府二小姐,燕璟雯。此女如今不過十一。”
李建成聽了,輕笑一聲,回頭對李世民說:“或許真是善心而已,二弟不必如此在意。”
李世民沉著面容,並不理會李建成的話,下令說:“秦叔寶,你明日繼續留意,有何事立即向我稟報。”而後轉面向李建成,“此女本性善良,也不免會被旁人利用,否則便真誤了我們的眼。”
李建成起身整了整袖子開顏道:“那便去好好查查吧。”
秦叔寶點頭退至一旁,待衆人退出後,我也跟著離開,房中只剩下李建成與李世民二人。掩門的那一刻,我竟緊緊擔憂起李建成與李世民兩人閒話之時會談及什麼,心中莫名緊張。
是夜,輾轉反側。我推開窗子遙望遠方,一片漆黑中萬物靜寂,夜空的暗色沉沉散到心頭。涼風清冷,惹得喉間發涼。飲了暖茶,下嚥,卻是暖不到肚裡。宮粉梅放在窗邊,我側面輕輕撫摸,手中卻仍覺是一片空蕩。
次日,日頭剛過了正方,便在客棧前面見了秦叔寶。秦叔寶緩緩走在街上,低眉垂目,儼然不覺我正瞧著他,待他到了客棧門口,轉身要進時才發現了我。我笑問:“秦大哥這是在想些什麼?”
秦叔寶扯了笑:“無事。”
說完,便跨進門中。我望著他的身影,忽地瞧見他那袍子懷裡塞了樣豔色的東西,我疾步上前道:“秦大哥是選擇與我說謊還是與他們說謊?如今你是在職,不該惹出另外的事端來的,即使是私事也不該和公事絞上。”
秦叔寶勉強一笑,說:“公私分明,我還是知道的。”
他深呼了一氣,面上喚了精神,步步上樓。我跟著他上去,推門進去,只見李建成和李世民不知從哪裡來的棋盤,正在窗口下棋。李世民並未將目光從棋盤上移開,倒是李建成向著我們微微一笑。秦叔寶見此,向著李建成俯身一拜,便站在一旁等候發話。
李世民專心望著棋盤,眉間微鎖,指間的白子不斷在指手上下翻轉,似是這一步下的不定。而李建成則面如春風,含笑望著棋盤,等著李世民落子。見李世民久久不下棋子,李建成說:“不如重新一局吧。”
李世民按下棋子:“不必了,繼續。”
又下了一會兒,李建成與李世民皆收回凝注在棋盤上的神經,李世民清然一笑道:“雲紋瑪瑙,回宮後便立即送去。”
“那便謝二弟成全了。”李建成點頭笑說,目光移轉到我與秦叔寶,又盈盈落在我身上。李世民也轉了目光,精銳的目光直向了秦叔寶,秦叔寶會意,出步拜身說道:“末將已查清此女背景。”
原來,燕府二小姐其名燕璟雯,乃系出名門。其曾祖父燕侃,仕魏爲車騎大將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左衛大將軍、楚州刺史、上柱國、陽平郡開國公。其祖父燕榮,仕周爲開府儀同三司、晉州刺史,隋蒲州刺史、揚州總管、左武候大將軍、上柱國、洛業郡公;然,燕榮爲人嚴苛殘酷,多行欺壓凌虐之事,被隋文帝賜死。她的父親燕寶壽,未有官職記載,似受燕榮之累,未從仕途。她的母親是隋太尉、觀王楊雄的第三女。
燕璟雯不僅有顯赫的家世背景,還有她獨自的才華。幼時,她的母親命其兄讀《上林賦》,她只看了看文章,隨即便背誦出來,當時有稱曰是個過目不忘的神童,更有言傳其女性理明惠、藝文該博。
李建成與李世民瞭解了燕璟雯的背景與才華,兩人皆同時陷入一陣寂靜的沉思,相似的眸子中倒映出微微的暗光。我不明兩人所想,只與秦叔寶對望了一眼,而秦叔寶落話後便一直站在壁旁,與我一眼對望,眸中看不透的層層繞結。
燕氏女的來歷,竟讓三人同時丟了神色,究竟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