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望著我的眼色本層層生怒,但到我望上他時又漸漸柔和起來,無奈般道:“你我大婚取消,並不代表我拋棄拒絕了你。今日我帶你一同到武德殿去。”
李建成要帶我去武德殿,這不就大大告訴宮裡人:他李建成並不是將我嫌棄了,衆人也不敢因此對我異樣嘲諷。
聽他一句,我心中對他已無大氣,昨晚一夜之想我也料到了些,李建成退婚另有原因,此般他又這麼說,我是更加肯定了想法。我也柔了面色,對他說:“太子的心意,我已經明白。只是,這武德殿之請,兮然還是受之不得。”
我若與他一道去了,那麼太子妃又將會擱在何處。
我示意將我放下,李建成一直尊重我的選擇,彎身將我扶好站穩。我撫了撫有些凌亂的髮絲,對他微微笑道:“殿下還是去武德殿吧。奴婢整好容裝便要去伺候秦王妃了。”
李建成見我意決,只好依依出了房門,回頭望了幾眼,才往武德殿去。我坐在銅鏡前,將髮絲整理好,忽而瞥見手腕上的玉鐲子。我輕輕嘆氣,將鐲子取下,找了個錦盒收好。李世民見我一次,便詢問起鐲子的事來,李建成見我兩次,都沒有發現這個鐲子麼?我心中嘆想,滋味柔轉。
待我將一切都整理好,時日已經不早了,來到承乾殿的時候,李世民已經往武德殿去了。秦王妃正在調養中,是出不得屋子的,但我沒想到的是楊妃竟然也留在承乾殿。兩人見了我,同時愣了愣,秦王妃靠在牀邊,本逗著楊妃懷抱著的李承乾,見了我來便靠下了身子,一面平靜。我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躊躇萬分。還好楊妃破了平靜,對秦王妃說:“殿下往武德殿去,許是要夜晚方能回來,該差個人將披風送去,這三月雖春,也是容易受涼的。”
秦王妃自是答應的。見她了點頭,楊妃便親手取了一件披風招了我進去。“這是殿下的披風,你現在送去,夜時定要看他穿上。”她說。
我雙手接過披風,福身領令退下,心中對楊妃十分感謝。現在秦王妃不喜歡讓我伺候,我留在殿中也只能是礙了她的心情。這次倒是楊妃想得周到,要我現在拿披風給李世民,要等到夜晚的時候再囑咐他穿上,正好用承乾殿的事將我支開。這不僅讓秦王妃輕鬆些,也讓我免了尷尬。
我捧著披風往武德殿走。武德殿此事熱鬧得很,我來到大門,前面兩個侍衛見我一個宮女獨自到來,便將我攔了下來。我取出腰牌給他們看,兩人見了我的腰牌,相視一看,用異樣的目光注視了我進去。我自是知道他們是爲了什麼,這也是我預料到的。
我在武德殿的擺宴的廣場上兜轉了一圈,終於找到與李建成還有幾個皇子坐在一同李世民。我移步上前,恭敬地向幾人福身,轉向李世民說:“秦王妃與楊妃命奴婢給殿下送衣來。”
李世民和李建成皆是微微一驚。李世民很快緩過神來,點頭說道:“你先拿著吧。”
“是。”我退至一旁。李建成向我望了幾眼,眸子半喜半涼,似是想與我說話。
所定吉時還未來臨,只有李元吉一人在客座中忙著談笑相請。武德殿的廣場上搭了一個臺子,我看著上面的舞姬跳曲子,身上陽光暖暖,腿上不禁軟軟作綿。耳邊一聲清笑,將我從困中拉醒,只見前面站著一個著著藍衫的男子,吐字之詞極爲文雅,又見李世民對其相問同樂,猜想他是李世民身邊的一名知心將者。兩人談笑一陣,一同往另一邊宴桌去,與其他人閒談相笑。
身旁閃來一道人影,李建成拉著我往邊上去,那有一處翠綠的林子,還算是大,遠遠還見著一個涼亭。引致竹林深處,拉著我坐在涼亭裡,緊緊握著我的手,兩眼不住地望著我看。似是在肚中揣摩了一陣子,他說:“你肯來,我心中是萬分驚喜。”
我淡淡扯笑,低頭退出他掌中的手。李建成本含笑看著我,見我面無喜色,只有無奈嘆息:“兮然,你可知這喜事背後真正的目的?”
聽了李建成這話,覺得事情有些懸疑。我搖頭疑問:“這喜事本就是皇上通過的,怎會有人在此做動作?”
李建成徹底收了笑意,正色靠近我小聲說:“既然我心向你,我便該是相信你的。但是兮然,你相信世民多一些還是我多一些?”
怎又扯到李世民身上去,他常常問我這類子的問題,我實是不想回答,微微皺了眉頭。李建成趕緊安撫說道:“好,我不問這個,我相信你。”他的眸子蒙上一層灰黑的陰影,繼續與我說,“父皇答應,元吉娶楊清云爲正室,而你只能是我的妾室,此事我本就不悅,不想還差點上了別人的局。倘若我繼續進了這個局,武德殿這般的喜氣紅光,東宮卻是略略稀疏了些,但不是我愛要了面子,而是怕宮中言語太過險惡,到時候武德殿便會與東宮疏遠甚至怒目相見!”
“於是,有人就會坐收漁翁之利。”我順著他所說的話下語,心中苦澀。“好一個反間之計。”我愣愣嘆道。
“不,是一箭雙鵰!”李建成一臉凝重,伸手將我攬在懷裡,“被坐收漁翁之利雖然讓我緊張慌亂,但若因此失去你……唉,只要稍稍作想會我便整整的心驚膽戰!好險,好險,這次兩不相誤。”
武德殿與東宮、承乾殿向來都是交好的。而事實,東宮與承乾殿暗中相斥,彼此爭鬥,細細回想起這一切的從頭至尾,身子不由得顫了顫。李建成以爲天氣太涼,將我抱緊了些,臉上蔓著欣慰的笑意。而我,心中極爲混亂,不知所向。
外面的道上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李建成聞聲放開我,見到一個侍衛從道中邁進林子來拜道:“太子殿下,有急事稟告!”李建成微微收了笑意,看著下面的侍衛:“稟!”
侍衛慌亂擡頭:“宮牢的女犯逃跑了!”
“什麼!”李建成忍怒,眉上卻層層溺著憤意,“派人去追!但不要太過驚動。還有,傳薛萬徹!”
“是!”來人得令退下。
薛萬徹,還是被李建成苦苦勸下了,李建成也要求我不要再去追究。我笑了,我的確是無法去追究這件事情,因爲是由我心中的“以爲”引起的,我纔是那個該被追究的人。而李世民,我根本不能追究。
李建成不安地來回踱步,終於看到薛萬徹往這邁來,李建成拉沉著面孔:“葉影逃脫,你知她底細,若能立馬捉她回來,本太子還會留她生機!”
薛萬徹著實也是一驚,看來也是才從李建成口中得知葉影逃脫的消息,他平了面色領令疾步退下。李建成回過頭來與我說:“此事你不必害怕。”
我點頭,想著出來的時間也不少了,便要回廣場待著李世民。李建成先行一步,我在他後,望著他的背影煞煞騰出些莫名的疑惑來。
葉影逃脫,此事來得太過突然。宮牢之地拒絕有人隨意進出,況且我那日見著葉影的時候是鎖了兩層大鐵門,她一芊芊女子,就算有再高的武功也不容易這麼快逃脫。我步子一轉,出了武德殿往宮牢而去。
往宮牢去的這段路上,並未有任何有關消息傳來。到了宮牢門口,那牢役是見過我的,急忙出來相迎,我也記得他,小心開口:“周墨嵐,牢中可有何事發生?”
周墨嵐茫然地搖頭:“並無有事發生,莫掌事問這爲何?”
我微微笑道:“可否再讓我進牢中探望探望。”
周墨嵐奇怪地望了我一會兒,還是點頭答應。爲了避免其他事誤會發生,我讓他隨我一同進去。到了葉影原來關著的地方,只見兩道鐵門緊緊關著,鐵牢的窗口子印下些陽光,被投著黑暗的地方隱隱坐著一個人。
眼前的宮牢絲毫沒有受損,這裡的牢役也不察有任何異常之事,這是誰散發的假情報?
我望著牢中的人影思索,陣陣覺得不妙起來。上前敲了敲鐵門,裡面的人毫無動作。這時,身旁的周墨嵐也嚇了一跳,向著裡面叫喚了幾聲,人影還是紋絲不動。周墨嵐趕緊取了鑰匙要開門,我怕有詐便要他先指了劍柄子去觸碰,不想才碰了那個人影,他便僵僵倒下。印著窗子的光亮,他的面上黑青一片,儼然是無了氣息,而這張臉,根本是一個男人的面孔!
周墨嵐大驚,上前開鎖,進去將那個屍體來回看了兩遍,似是不相信所見到的。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平了面色步步上前,冷冷看著地上的屍體說:“此事先不要宣揚,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是!”周墨嵐顫顫點頭,我命他將屍體按原來的樣子擺坐好。
葉影真的已經逃脫,只是奇怪的是,連牢役都不知道的事,來報的侍衛又是從何而知的呢?這個侍衛我見過,的的確確是東宮的人。況且,來報的時候只是說葉影逃脫,並未明是被調包而逃的,李建成又怎麼吩咐起了不可太過驚動?葉影自逃,宮牢鐵門必會被毀,也定會有所震響,李建成怎麼會說出這般錯誤的話來呢。
事情又變得撲朔迷離。這其中究竟是誰在幕後主使?是誰說了慌?是誰又開了一個局?是他嗎?
我沉重地閉上眼,轉身離去,卻見牢道口站了一個影子。頓時,胸中猛地被錘子深深悶打,出不了聲。我暗暗深呼一氣,向前福身,臂上一緊,被他大步帶離了宮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