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巨大的爆炸聲使得整座小島都顫了幾顫, 期間夾雜著清脆的碎裂聲——
“啊!”安琪發出了一聲慘叫。
一道黑影掠到了她身邊,馬庫斯關切地看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疑惑地問:“出什么事了?”
“肯定又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薩菲西亞不以為然地說道。
“玻璃……”安琪虛弱地說, “14世紀威尼斯的玻璃精品啊……我居然犯了這么大的錯誤, 爆炸聲會震碎玻璃, 這是常識吧?怎么能夠因為窗戶是木頭的就忘了呢?之前為什么沒有想到爆炸的威力會這么大啊……”
薩菲西亞很干脆地打斷了她:“不要操沒用的心, 玻璃都是可以回爐重做的。”
“那就是另外一件作品了?”安琪對于自己造成的損失十分痛心,“完全是不一樣的,工匠們付出的努力全都白費了。而且, 這可都是錢啊……幾十萬金幣就這么沒了,真是昂貴的煙花……結果還什么都看不到。”
她有氣無力地趴在望遠鏡后面, 努力地調整著焦距, 卻只能看到, 遠處的火光和濃煙照亮了半個夜空,明亮的滿月也黯然失色, 但除此之外,她只看到了一片混亂,完全無法得知戰斗的情況。
作為一個“脆弱”的人類,就算她是主角,也沒有被允許參加到戰斗中, 甚至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 貢獻了一杯鮮血后, 便只能待在大后方看風景。
陷阱并沒有放在他們居住的別墅, 而是設在了碼頭上。
安琪完全無法想象存在了至少四千年的埃及女王游泳的樣子, 她肯定不喜歡自己的衣服泡在瀉湖的咸水中。
他們當然會乘坐威尼斯例行的交通工具,而島上的碼頭只有一個。與其等到他們接近小島另一端的別墅, 提高警覺準備戰斗,還不如在碼頭就給她一個熱烈的歡迎。
現在看來,計劃執行的很順利,只是她無法得知結果。
“他們都沒事。”馬庫斯閉著眼睛,側耳傾聽著遠處傳來的聲音,“火很大,碼頭全都燒起來了……阿羅讓亞歷克使用了‘能力’,沒有被反射回來……是的,他們沒有危險……”
俊雅的男子耐心而溫和的緩緩道來,安琪的焦灼一點點地消失了,靜靜地坐在窗邊,等待著。
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等待。
馬庫斯聽到的應該比說出來的多,但他并沒有詳細地描述戰斗的過程,只是一遍遍地告訴她,他們掌握著戰局,沒有人有危險。
本來凱厄斯是打算留下來保護安琪的,但戰斗中缺少了他顯然不太穩妥,所以最后馬庫斯建議由他來保護女士們,凱厄斯去找敵人的麻煩。
安琪注視著馬庫斯帶著淡淡憂郁的側臉,有些無法想象馬庫斯也進行戰斗的場面,他更像是一個詩人,文雅而超然,總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卻令人無法忽視,無比沉重的憂傷和絕望籠罩著他的身影。但他事實上比任何人都溫柔和體貼,從來都是盡力去幫助家人,卻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自己,在他的心中,“自己”已經死了吧。
因為他的戀人死了……蒂瑪!?
安琪覺得這個名字似乎能夠喚起某種熟悉感,無論如何,她總會有機會見到她的。
“小心!”薩菲西亞尖銳的聲音闖入了她的腦中。
安琪悚然一驚,馬庫斯擔心地看向她。
“我找不到她,那個女王!”薩菲西亞焦躁地說道,但在表面上,她仍然平靜地看著窗外。
“我沒事。”安琪勉強笑了笑,“只是有點神經緊張。”她在心里問道,“什么找不到了?你不是一直能夠看到她的嗎?”
“那不是看,是感覺,但我不知道……”
一個個陌生的“感覺”跳動著閃過,不單是畫面,還有聲音,氣味,以及情緒……菲利克斯在水中抓到了一個埃及人,輕易地扭斷了他的脖子,那個人似乎只是一個木偶,即使在這種時候,也沒有痛苦的樣子,一心只想著保衛他的女主人……地面上的所有人的表情一下子都變得茫然起來,他們的動作停止了,一個火人沖了出來,殺死了一個護衛,很快,亞歷克解除了能力,凱厄斯抓住了那個吸血鬼……海蒂在水底行走著,裙袂飄飛,白皙透明的臉上泛著青色,仿佛是傳說中的海妖……
“我明白了!”薩菲西亞的思緒涌了過來,“我找不到她,只是找不到她。但我可以通過其他人得知她的情況,她一直和奴隸們在一起。現在,因為襲擊,她和其他人失散了……”
“你的力量對她無效?也許她擁有我們不了解的力量。”安琪興奮地猜測著,“最古老的吸血鬼……”
“很好!”薩菲西亞冷冷地說,“那個有著神奇力量的吸血鬼失蹤了,如果她還活著……”
“她的目標是我。”安琪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看向窗外,在遠處火光的映襯下,海水越發顯得黑暗。
一雙血色的眼睛浮了上來……
“小心!”馬庫斯猛地把她拉向了后方,安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后她就被薩菲西亞抓住了。
石砌的堅實建筑仿佛紙片一樣脆弱,裂成了幾塊,二樓的地板塌了下去,塵霧彌漫。從墻縫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彎新月。
“讓開!”
女王嚴厲的聲音響起,馬庫斯的動作一滯,悶哼了一聲,在煙塵中,一連串的撕裂和碰撞的聲音傳來。
尖叫聲響起。
整面墻都砸進了水中,海水高高地濺起,仿佛海嘯一般沖進了房間。
煙塵很快便消散了,安琪毛骨悚然地看到,馬庫斯的身體彎折成了一個古怪的角度,摔在墻邊。
海蒂正站在外面的海水中,頭發和衣服都濕淋淋的,冰冷而茫然地看著地上倒著的男人。
“把他的四肢折斷!”女王冰冷而惡毒的聲音響起,“然后把我的手臂撿回來。”
“遵命!陛下。”海蒂彎下腰,輕易地將馬庫斯拖到了房子外面。
破碎的聲音響起。
女王正站在陰影中,腳下是另一個衛士,然后,她優雅而莊重地朝安琪走來,好像是一頭母獅。
月光照在了她的身上,那個神秘的女王消失了,現在站在那里的是一個怒火中燒的女人。
安琪愕然地看著這個一直想方設法置她于死地的吸血鬼。
她的樣子十分狼狽,華服和飾品都破爛不堪,右手不在了,左手和腹部有著明顯的傷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還有她的頭發。
“我們認識她嗎?”薩菲西亞愉快而高傲地問道,“這是哪里來的乞丐?”
安琪困惑地看著那形狀優美的頭顱,恍然大悟:“對了,古埃及人喜歡戴假發。”她對薩菲西亞解釋說,“他們崇尚又厚又直的黑發,但這種流行很快就變得離譜了,正常人的頭發很難達到那種厚度,所以他們會剃掉頭發,戴上假發……一個大眾審美扭曲的典型例子,好像現在的男人流行穿高跟鞋……”
“閉嘴!”女王憤怒地尖叫著,緋紅的眼睛好像是炭火一般燃燒著。
安琪覺得薩菲西亞一下子僵住了,事實上,她自己也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女王走了過來。
“我要殺了你們!把你的頭發拔下來,把你的舌頭撕下來……”女王殺氣騰騰地說,“至于你,小偷,我要讓你受到永遠的折磨……”
“她一定很少和人聊天。”安琪很冤枉地說,“我這次真的沒有什么惡意的。”
女王冷笑著說:“……很快,你就會是我的奴隸。”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馬庫斯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脖頸,輕輕地說:“通常我不會對女士無禮……”
“放開我,凡人!”
響亮的“聲音”沖擊著所有人的靈魂,馬庫斯搖搖晃晃地退后,但指甲仍然在女王的頸上劃出了幾道深深的血痕,隨后,傷痕自動地愈合了。
在那一刻,安琪真的覺得站在月光下的女王好像是真的女神一樣,她擁有比其他吸血鬼更加強大的力量。
“可惡的叛徒。”她惡狠狠地盯著海蒂,“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
女孩的身體微微晃動著,眼神一陣清明,一陣迷糊,手顫抖地緩慢地抬了起來。海蒂擁有魅惑的力量,所以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但現在,女王的力量太強大了。
“其實你的顱骨形狀不錯,光頭也很漂亮。”安琪插嘴說,“吸血鬼的頭發不再變化,這的確是一個不方便的地方,想換頭型的話會很麻煩……”
女王轉頭看向她。
“的確是這樣。”薩菲西亞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深有同感地說,“每次我剪完頭發,都會很快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新頭型只能持續一天……”
同時,在安琪腦中響起了她的聲音:“我現在明白為什么她這么恨你了,如果你以前和她說話也是這個樣子的話……”
“我才不認識她!”安琪沒好氣地說道。
女王的眼睛如同毒蛇一樣盯著她們,使得她們再次無法動彈。
一道無聲的閃光劃過黑暗,她突然晃動了一下,然后,愕然地看著自己的身前。
一支尖銳的鐵矛已經穿過了她的身體,深深地釘在石頭上,隨后,尖利的呼嘯聲才撕裂了空氣。
凱厄斯如同風一般地掠進了房間里。
“噼啪!”一簇電火花閃過,女王僵硬了一下,然后那形狀優美的頭顱滾落到了地上。
并沒有打算停手,凱厄斯很利落地將女王的身體撕成了幾截,然后才抬頭看向安琪。
“你……”他一下子愣住了。
安琪感覺得到,奇妙的光芒從她的胸口散發出來,透過破碎的墻壁,可以看到一輪暗紅色的圓月。
手臂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然后,是劇烈的痛楚。她低下頭,女王血色的眼睛居然在如此之近的地方看著她。
痛楚似乎把她的靈魂抽離了身體,她很明確地感覺到,自己的尺骨和橈骨被咬得粉碎。
“我詛咒你!”巨大的聲響沖擊著她的靈魂,“用最神圣的神之血液詛咒你,永遠痛苦,永遠無法解脫。”
“不!”凱厄斯的手指撕開了那曾經美麗的頭顱。
安琪的右臂血肉模糊,軟軟地垂下,然后,她融入了輝光中。
一切都消失了,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時間,空間,一切都沒有意義,只有那痛苦還在。
安琪蜷縮著,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能把自己的右臂撕下來。
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樣的無法忍受的灼痛。
她曾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痛楚,可現在更加可怕,疼痛現在僅僅停留在手臂上。
上一次,她能夠感覺得到身體的變化,但這一次,一切的過程好像都停止了,這痛楚似乎要永遠持續下去,不再改變。
開玩笑吧!
難道永遠的痛苦就是指這個?
安琪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誰?
誰來救救她?
誰能夠解除這詛咒?
“愛絲諾朵拉……”
一個聲音在呼喚她,然后,她覺得自己開始下墜,墜向一輪暗紅色的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