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娜塔，你會游泳嗎？”

剛問出這句話，安琪就知道是白問，現在的貴族小姐怎么可能學游泳，她自己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貴族小姐倒是會一點——在平靜溫暖的游泳池里面，補考兩次才及格。

清晨的寒風迎面吹來，安琪打了個冷戰(zhàn)——河里只會更冷——

接連不斷的降雨使得河水暴漲，濁流滾滾，就那么猶豫了一瞬，小小的渡船已經被沖離了渡口，如同一片落葉一般打著轉，急速地向下游飄去。

兩個人類的女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險些跟著掉進水里，安琪本能地蹲了下來，抓緊船舷，膝蓋撞得生疼。芮娜塔則驚叫一聲，摔倒在了船艙里，一下子坐在了死去的農婦身邊。

“啊！”她慘叫了一聲，卻因為船的劇烈搖晃站不起來，雙手無措地擺動著，總算是抓住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船再次轉了一個方向，她向旁邊傾倒，手中一輕……

那是一條手臂，末端還滴著血。

芮娜塔當時就僵在了原地，似乎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嘀嗒！嘀嗒！”

一滴滴鮮血滴到了她身前的木板上，小吉恩抬起頭，紅色的眼睛定定地盯著慢慢擴大的血泊。

“渴……吉恩渴了……”

在劇烈晃動的船上，他那么靈活而又迅速地撲了過來，如同是一只小貓。

“不要過來！”芮娜塔驚惶地嚷道，扔掉手臂，手腳并用的朝后退去。

小男孩一下子撲了個空，有些困惑四下看著。

芮娜塔仍然在后退，小船的搖晃更加劇烈了，幾乎要那只手臂滑到了船舷邊緣，撲通一聲落入了河中，一些水也拍了進來，沖淡了血泊。

“別動！”安琪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芮娜塔，試探地移動著，抓緊充當船舵的木漿，勉強維持住了小船的平衡。

“怎么辦啊，安琪？”芮娜塔顫抖地問道，“我們也跳下去嗎？”

“不要著急！”安琪輕輕地說，“冷靜一點，你只要想著‘絕對不能讓他靠近’就可以了?！?

“什么？”芮娜塔疑惑地看向她。

“你擁有力量?！卑茬骺粗难劬?，緩慢而堅定地說，“你擁有保護你自己的力量，你擁有拒絕受到傷害的力量?！?

“我？”

“是的，你！”安琪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帶走海蒂的吸血鬼，他們沒有辦法傷害你?，F在，這個小吸血鬼也沒有辦法傷害你的。相信你自己。絕對不能讓他靠近！”

“絕對不能讓他靠近！”芮娜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緊張地看向仍然在尸體上吮吸的小男孩。

安琪用力轉動著船槳，試圖把船劃到岸邊。

人類的適應力超乎想象地強大，這些天她還真是增加了不少技能，趕馬車、草藥、催眠、劃船……上帝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么？

過了一個轉折，小船逐漸地接近了河邊，吉恩似乎喝飽了，開始像玩似地撕扯農婦的尸體，把一根根地手指咬下來。

畢竟做過幾天的連環(huán)殺人犯，安琪發(fā)現自己居然沒有反胃，她在芮娜塔耳邊說：“等一下，船一靠近河岸，我說跳，你就跳上河岸?！?

“嗯。”芮娜塔點點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河流到了轉彎處，船底碰到了河灘，再次開始劇烈地搖晃，船尾猛的橫了過去。

安琪叫道：“跳！”

芮娜塔猛地跳出了船舷，撲通一聲落入了淺水中，巨大的水花濺起。安琪瞇起眼睛，緊接著也跳了出去，河水還不到二十公分，連她的皮靴都沒有沒過，只是被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半邊衣服。

她順勢用力地一蹬船，小船脫離了擱淺的狀態(tài)，繼續(xù)打著轉朝下游飄去。

“再見了！”安琪松了口氣……不過，吉恩呢？小船上好像只有一具尸體……

“吉恩贏了！我跳的比你們遠！”稚嫩的聲音從她們身后傳來。

安琪僵硬地轉過身，小小的男孩正站在水中，開心地蹦跳著，河水像下雨一樣嘩嘩地澆下。

深吸一口氣，安琪干笑著說：“是啊，吉恩贏了，好厲害，快去告訴媽媽吧！這么久沒回去，媽媽會擔心的?！?

“媽媽……”男孩停止了蹦跳，站在原地，哭喪著臉，說：“糟糕，衣服濕了，會被媽媽罵的！吉恩不能回去……”

“阿嚏！”芮娜塔打了個噴嚏。

“先上岸吧?！卑茬餍⌒囊硪淼乩@過了吉恩，走到岸上。

她身上還披著沃爾圖里的斗篷，里面的衣服和背包沒怎么濕掉，但頭發(fā)絕對是全完了。

芮娜塔的情況更糟，渾身濕透，她剛剛病好，再這么下去，肯定又得著涼。

沒辦法，她們只好走了幾步，找到一叢灌木，讓芮娜塔能夠遮掩著換上干衣服。

吉恩亦步亦隨地跟在后面，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們，血跡和污漬都被河水沖了下去，他現在倒很像是一只濕漉漉的小狗，可愛又可憐，讓全神戒備著他的安琪莫名地冒出了幾分罪惡感。

“吉恩?！卑茬骱芎蜌獾卣f，“你剛才贏了，姐姐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好啊！”男孩眼睛一亮，湊了過來。

“別動！”安琪略略抬高了聲音，然后再次露出了微笑，“好孩子要懂規(guī)矩，只有你乖乖的，姐姐才給你講故事，來，坐在……”她四下看了看，指著一塊石頭說，“坐在那里！哎呀！那個不會是羅馬道路的遺跡吧……別動，吉恩，就坐在那里。”

男孩乖巧地照做：“遵命，女士。吉恩是好孩子?！?

“沒錯，吉恩是聽話的好孩子?！卑茬饔魫灥卣f道，然后打起精神，開始講故事，“從前，有……”

“一個國王！”吉恩插嘴說。

“不是！”安琪搖了搖手指，“是一根木頭。”

“木頭？”吉恩莫名其妙地重復著。

“是，一根看起來很普通的木頭。它出現在了一個木匠的鋪子里，那個木匠是一個老爺爺，很厲害的老爺爺，什么都能做出來，他用這根木頭雕刻出了一個木偶，活靈活現的，就像是一個小男孩，像你這樣的小男孩……就這樣，在仙女的幫助下，匹諾曹又活過來了，變成了真正的小男孩，和老爺爺一起回家去了。”

“太好了?！避悄人牢康卣f道。

安琪不以為然地瞪了她一眼，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跟著聽故事。

大概是身體暖和過來了，芮娜塔不再那么緊張，看著吉恩的眼神也和善了許多。

安琪笑瞇瞇地看著吉恩，說：“好了，故事結束了。匹諾曹變成了好孩子，回家去了，吉恩也是好孩子，快回家去吧?！?

“故事講完了？”吉恩一下子跳了起來，“再講一個……”他臉上天真愉快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像是一只幼小的豹子突然露出了獠牙，定定地盯著她們。

“吉恩渴了?！?

“別過來！”安琪一把抓住了芮娜塔。

男孩如同閃電一般躍了過來，卻奇妙地從旁邊錯了過去。吉恩在半空中靈活地轉過身，再一次撲向她們，可是，他用力過猛，跳到了河里。

重復了幾次徒勞的動作之后，他開始警覺起來，慢慢地圍著她們兜著圈子，腳步輕盈而敏捷。

“吉恩！”安琪顫抖地說，“我再給你講個故事……你知道嗎？所有的孩子，除了彼得?潘之外，都是要長大的……”

她緊緊地抓著芮娜塔，一邊講故事，一邊地隨著吉恩的動作轉著，不知過了多久，腿都酸了。

男孩突然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渴了……吉恩渴了……”然后，他迅速而無聲地跑走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似地。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然后同時癱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們必須快點離開。”安琪和芮娜塔互相支撐著站了起來，朝和吉恩相反的方向快步離開。

前方遠遠地出現了炊煙，安琪的肚子開始咕咕叫。

“后來怎么樣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彼得救出溫蒂了嗎？”

“胡克船長綁架的是虎蓮公主，不是溫蒂?！卑茬鳠o力地說道。

難道她是山魯佐德嗎？要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