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人生的樂趣??！”安琪感慨地說道。
坐在旅店最高層的豪華房間裡，面前是廚師精心烹製的美食，窗下是川流不息的貢多拉，遠眺著原版的聖馬可廣場，黃金時期的水城散發著令人心醉的魅力……
“真是太美了！”她滿臉癡迷地盯著一隻五彩斑斕的玻璃花瓶。
海蒂和芮娜塔對視了一眼，開始懷疑自己的行爲是不是太沖動了，她們唯一的依靠看起來十分的不靠譜。
之前在禮拜堂的聖蹟效果好得不得了，連向來無法無天的帕多瓦公爵都臉色慘白，院長嬤嬤更是差點暈倒，馬上帶領著全部的修女開始進行祈禱，對安琪提出的即刻出外苦修的計劃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公爵連望遠鏡都還了回來——既然聖母容許這件物品保留，一定是有她的理由。
三個女孩風風光光地離開了聖尼可洛修道院，一離開帕多瓦城，安琪很乾脆地甩掉了公爵派來的隨從，用最快速度趕到了威尼斯，融入了水城超過30萬的人流中。
在一家猶太商行賣掉幾顆寶石後，安琪擁有了一個鼓鼓的錢袋和全套的中世紀裝備——包括幾套男裝。
在這個女性根本沒有人權可言的時代，男性的外表顯然是可以自由行走的必要條件，衣服的舒適度也要高很多。
安琪個子高挑，容貌清雅，沒有修過眉毛，也沒有穿耳洞，身上有一種現下女性少有的自信灑脫的氣質，穿上男裝之後完全沒有破綻，一看就是優雅瀟灑的翩翩少年——到水城來尋歡作樂的貴族大學生們大多都是這個樣子。
嫺雅秀麗的芮娜塔倒是有些勉強，不過她認真起來時的那種凜然高貴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足以打消別人的懷疑。參觀過那些衣飾浮華姿容豔麗的美少年們，安琪發現芮娜塔還是挺不錯的。
至於海蒂……“請讓我嫁給你吧！”她嫵媚動人地貼在了安琪身上。
“隨便，反正你怎麼看都沒辦法扮成男人?！卑茬骱軣o奈地接受了現實。
她本來打算把那套顯眼的暗紅色裙子扔了——襯衫和緊身褲貌似算是這時代男性的常規服飾，就繼續穿著了——不過迷上絲綢手感的海蒂死活不同意這種“浪費”行爲，在這種物質匱乏的時代，即使在貴族女性中，一條裙子好像也是很重要的財產，最後沒辦法，安琪只得容許她挑上一堆用來改造裙子的花邊和配飾帶走。
現在，在旅店的房間裡，女孩們終於可以放鬆地品嚐美食了。
“你果然還是女巫！”海蒂肯定地說道，“能夠弄出來那種奇怪的畫，是魔法吧?！?
安琪一口否認：“那不是魔法，是魔術！我可是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夜的。”
“可是，你就是用小刀颳了幾下……”
“用小刀颳了幾下？”安琪撇了撇嘴，說，“這可是很有技術含量的，你可以隨便再找個人試試，看看他能不能用小刀刮出來。”
“那是你獨有的力量嗎？”芮娜塔滿眼崇拜地看著她，令安琪有了少許的心虛的感覺。
她往靠背椅上一靠，開始解釋自己的行爲。
“我的目的很簡單，安全的離開修道院。但很顯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一個沒有監護人還身懷重寶的女孩簡直就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羊羔。即使我能夠偷偷地逃出去，領主的衛隊也會使我寸步難行。只有一種力量可以保護我的自由和安全——對於宗教的敬畏，所以我需要想辦法制造一個‘聖蹟’?！?
“這……太褻瀆了?！避悄人灰誀懭坏卣f道。
“他們的行爲纔是真正的褻瀆?！焙５俸藓薜卣f道，“那個老女人說過，只有白癡纔會遵守教義，連教皇都有一大堆的情婦和私生子?！?
“是的，他們不會害怕死板的規矩，因爲他們自認爲是法律本身，但他們一定會懼怕超自然的力量?！卑茬鲹]了一下手，“無論是巫術還是聖蹟?！?
“你承認了！那是巫術！”海蒂用勝利的口氣說。
“纔不是，那是一個聖蹟，至少，看起來是聖蹟。”
海蒂追問說：“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有兩個條件。”安琪伸出兩隻手指，“第一，禮拜堂那被煙燻的髒兮兮的粗糙石壁，第二，禮拜堂主要的光線都來自於正面的大門?！?
兩個女孩都一頭霧水的看向她：“什麼意思？”
安琪繼續說道：“如果非要說是魔法的話，也有兩個，第一，空白補償效果……算了，我來給你們畫一下吧。”
她從油畫箱裡掏出素描簿，用鉛筆在上面畫了幾條分散的短線。
“這是什麼？”
“這個……鍊金術的符號？”海蒂胡亂猜著。
芮娜塔很坦率地搖搖頭。
安琪把鉛筆橫過來，擋在了短線間的空白處。
海蒂叫道：“啊！是ANGEL！”
“只是幾條不連續的線而已，爲什麼你們會覺得這是一個單詞呢？”安琪微笑著問道。
“難道……不是嗎？”芮娜塔不明所以地問道。
“這就是空白補償效果，比起無序的符號，有意義的圖形更容易理解和記憶，所以你的想象力會自動地將看到的短線向空白的地方延續，連接成字母。還有……”
安琪用鉛筆在紙上輕輕地塗出了幾塊陰影。
“這又是什麼？”
“耶穌基督。”海蒂和芮娜塔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們看，只是幾塊陰影，便能夠讓人覺得這是人臉，甚至是某張特定的人臉。那面牆本身就覆滿了菸灰和青苔等造成的陰影，稍微改變幾處，便可以讓遠處看到的人覺得那是一個人的形象。但如果離得過近，無法看到畫的整體，視覺又會被更加細節的裂縫和斑痕干擾，便無法辨認出人形的線條和陰影了?！?
“沒聽懂！”兩個女孩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安琪用鉛筆在陰影上添加了幾筆，然後將素描簿舉到桌子的一側，問道：“現在畫的是什麼？”
“還是……耶穌基督啊?！痹谧雷恿硪贿叺能悄人t疑地說道。
海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叫道：“是聖母瑪利亞！”
“什麼？”芮娜塔莫名其妙地問道，“明明沒有什麼改變??？”
“這就是第二個魔法?！卑茬鹘忉屨f，“人類大腦分析清晰圖像的速度，要比分析模糊圖像的速度更快……呃，就是，你看到一幅畫，會優先看那些比較清晰明確的線條，我後來添上的是聖母圖的簡筆，所以海蒂會認爲畫的是聖母，但離開一定距離之後，眼睛會看不清過於細微的線條，所以在芮娜塔眼中，畫並沒有改變。
“禮拜堂裡的畫也是一樣，在門口的時候，會看到牆上大塊的陰影構成的站著的聖母圖，在我們跪著的位置，可以看到更加清晰細小的裂紋和陰影構成的坐著的聖母圖，但如果貼在牆上看，只能看到眼前那一塊髒兮兮的粗糙不平的石頭，陰影和線條都混在一起，根本無法看出有意義的畫面。
“門口牆邊的那幅畫原理相近，只有作爲整體纔是一幅畫，但那裡的線條的構成更加依賴於石塊之間的高度差和光線帶來的陰影，所以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辨認得出。”
看著還是滿臉迷茫的女孩們，安琪聳了聳肩，覺得先讓她們思考一會比較好，便走到窗前。天色已然黯淡了下來，古老而繁華的城市染上了溫暖的橙紅，如火焰般的顏色映在沉靜的運河中，好像是一副油畫一樣。
她的眼前似乎是擺著一副貝里尼的威尼斯寫生。
充滿生氣的，色彩更加豔麗的……
當然，油畫要更加理想化，除去了醜陋的部分。
安琪遺憾的嘆了口氣，這種悲慘的衛生狀況，也難怪會造成瘟疫流行了。
一艘貢多拉停在了對面的哥特式建築前，它的乘客們走出了宮殿的門廊，腳步優雅而又輕盈……
安琪猛地轉身，翻出望遠鏡架在眼前。
他們每一個都是完美的超出人類範圍的俊男美女，一共有五個人——或者說六個，走在最前面的女性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那孩子正好奇地看著四周。
一個男人扶著她走到船上——真是多此一舉，她根本不需要幫助。
他們攬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麼，就像是溫馨甜蜜的一家人……
等等……那個男人……有點眼熟……
安琪努力地調整著焦距。
她見過的吸血鬼也不少了，肯定不是沃爾圖裡的人……去庫倫家的那一次看到的吸血鬼太多了，每一個都那麼漂亮，讓人記不住，不過，這一個，她有印象……
想起來了……
安琪煩惱地想著：那個男人到底是叫斯蒂芬還是叫弗拉德米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