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是很復雜的事情, 比起單純的殺戮來,收拾后續(xù)和打包帶走一個部落的戰(zhàn)利品反而要更加麻煩,所以薩賓的勇士們在村莊里面多停留了一天。
殘陽如血, 青煙渺渺, 前一天還鮮活的年輕軀體在烈火中化作了一捧灰燼, 被慎重地收到陶甕中。大家的臉上并沒有多少哀傷, 對于他們來說, 死亡只是另一段生命的開始而已,每個人最終都要在冥神的國土相聚。
隨后在村子中心的廣場上,勝利者們開始進行熱熱鬧鬧的酒宴與競技, 食物和節(jié)目都簡單之極,但那份單純而樂觀的激情與熱血卻是只有這個時代才會有的。
可是有一個人卻似乎與這熱烈的氣氛格格不入。
遠遠地看到那孤傲的身影離開了村子, 在身后的喧鬧中顯得是那么的寂寥, 安琪那點興師問罪的氣勢立刻消失了。
前一天那么慌亂, 也許是她忘記了也說不定,反正咖啡的儲備食物也很充足……但是她的包應該沒那么容易掉落吧?
雖然并非必不可少, 但那里面可是她的全部財產(chǎn),包括吃飯的家伙——
無論如何,安琪在清醒的時候還是不很喜歡直接去咬人,所以最經(jīng)常做的事是帶著杯子去勸說某個路人“自愿獻血”,一開始的催眠通常都很成功, 可是她一聞到血的味道就很容易心神失守, 催眠術中斷, 然后兩邊都會嚇一跳, 結果還是會變得亂七八糟的——想到這里, 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大概是有史以來最不專業(yè)的吸血鬼了。
和凱厄斯正相反啊……不過他現(xiàn)在還是人類——生機勃勃精力充沛的美少年一枚。
但為什么也會給人如此孤獨的感覺呢?
安琪一邊胡思亂想著, 一邊遠遠地跟著凱厄斯。他正朝著河邊走去,即使天色已晚,少年的身影融入了夜色,細微的聲音和氣味仍然清晰地指明他的所在——
比起其他的人類,凱厄斯其實是比較不好跟蹤的,他走起路來像貓一樣,幾乎不會發(fā)出聲音——在河流潺潺的水聲干擾下更是很難辨認——也很少留下腳印之類的明顯痕跡,修長的身影幾乎一直掩在石頭和樹木陰影中,輕盈流暢的動作好像很自然放松,卻散發(fā)著警覺和令人保持距離的意味。
難道是有什么秘密行動?
安琪的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仔細想想,既然他不是一個人,那么昨晚在外面野營應該是不太正常的事情吧。
行走的聲音停了下來,換成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安琪連忙追了上去,潺潺的水聲中多了幾分異響,她無聲的躍上巖石,然后——很有一頭栽進河里的沖動。
在河流拐彎的地方形成了一處淺灘,一組嶙峋的巖石突出在水面之上,深沉如墨的河水反襯著如同幻夢般的美麗畫面。
新鮮出爐的美少年出浴圖……
好吧,講究衛(wèi)生是個好習慣,可是就為了洗個澡便這么鬼鬼祟祟地跑出來?
說不定是和誰有約會……安琪又有了磨牙的沖動。
凱厄斯本人倒是一副從容悠閑的樣子,斜倚在巖石上,有點孩子氣地玩著水,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在偷窺。晶瑩的水滴從金發(fā)間滾落,滴在白皙的肌膚上。
現(xiàn)在他看起來真的好像天使一樣。
安琪完全沒有動,生怕打斷了這美好的氣氛。吸血鬼的眼睛即使在夜里也看的很清楚,凱厄斯現(xiàn)在的身材很好,黃金比例,線條優(yōu)美,但作為雕塑的模特并不太合格,少年的軀體還帶著幾分青澀和柔軟,肌肉的線條不夠突出,繪在畫布上的話應該要更加適合一些——可惜現(xiàn)在也沒有能用的繪畫工具,壁畫的簡單顏色根本無法勾勒出如此精致的畫面,油畫還要等上兩千年——安琪完全沒有改變藝術史進程的想法,只好聽天由命地準備費神刻石頭了。
打量著免費的模特,安琪不自覺地比劃著手指,琢磨著怎么構圖。
“吱……”
熟悉的尖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轉頭看去,一只籃子正嵌在凱厄斯腳下的石縫里,被激流沖的搖搖欲墜,幾欲傾覆……
“啊!咖啡!”
幾乎是一瞬間,她已經(jīng)站在了石頭上,低頭拾起籃子,掀開蓋子,小松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沖出了食物的包圍,抓著安琪的衣服,鉆進了她的口袋里,蜷成一團。
輕輕地拍了拍瑟瑟發(fā)抖的毛球,安琪火大地看著凱厄斯:“你怎么可以……”嗯……虐待動物用伊特魯里亞語怎么說呢?
剛剛因為她的速度吃了一驚,便看到那張清麗的面孔迅速從興師問罪變成了煩惱糾結,凱厄斯淡淡一笑,隨手把短劍插回石頭的縫隙,很自然地靠了過去。
“我怎么了?偷看的人是你吧?”他舔咬著安琪的耳垂,輕輕地說,“既然來了,那么今晚我是絕對不會再讓你跑掉的。”
如同醇酒一般的誘人氣味令安琪恍惚了一下,在那一瞬間,她猛地退開了幾步,輕盈地轉了個圈,站在上風處的巖石上,自信地說:“我要走的話,你絕對攔不住我。”
凱厄斯很自然地收回手,并沒有配合地玩捉迷藏,而是微微一笑:“那你為什么要回來呢?”
安琪理直氣壯地指責他:“你偷走了我的東西。”
“你的?”凱厄斯?jié)M臉無辜地說,“你已經(jīng)是我的女人了,你的東西不就是我的嗎?”
“喂——”雖然的確是事實,但這個家伙也太可惡了,安琪氣結地看著他,“你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吧,憑什么這么說?”
“是不知道……”凱厄斯點了點頭,“那你叫什么?”
“才不告訴你。”說完這話,安琪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她郁悶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fā),為什么自己要進行這種小學生水平的爭論啊。
“無所謂了。”凱厄斯趁機再次攬上了她的腰,隨意地說,“名字只是用來叫的,反正我又不會弄錯,你這樣的人……是獨一無二的,只有我知道你就夠了。”
安琪再次感覺到一陣眩暈,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的自制力真的很差,這么溫暖可愛的凱厄斯還是多留幾天比較好。
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滑入少年還綴著水滴的金發(fā),直視著他的眼睛,幽幽地說:“和我在一起……你會死掉的哦……”所以,乖!現(xiàn)在給我安靜一點。
不知道是凱厄斯的意志力比較堅強還是她太過心虛,那雙犀利的眼睛沒有一絲動搖。
“反正早晚都要死的。”凱厄斯慵懶地一笑,“而且,你不是也死了嗎?”他的手緩慢地在安琪的胸口上游移著,“沒有脈搏,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活著的人會是這么冰冷嗎?在戰(zhàn)場上徘徊的幽靈,給予勇士死亡之吻的女妖。不過……你要的不是生命,而是血。”
“你怎么知道的?”安琪突然莫名的有點發(fā)慌。
“你的杯子……是用來盛血的。”凱厄斯一邊輕吻著她的肌膚,一邊輕輕地說,“我看過那兩個據(jù)說是被你取走靈魂的人,他們的脖子上有一模一樣的傷口。就在這里……”他舔了舔安琪的頸側。
“沒錯啊,我不再是人類,而是是吸血鬼。”安琪索性干脆地承認了,本來她也沒有打算瞞著誰,“我已經(jīng)死了,靠著人類的鮮血生存……你的血比任何人的都要美味,我一滴都不會浪費的。”她繼續(xù)努力地恐嚇。
“那還真是榮幸。”凱厄斯很隨意地說,“你喜歡的話就喝吧。”
“……”安琪覺得自己的理智糾結于嗜血的渴望與身體的感覺之間,快崩潰了,這個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容易死掉啊?
就在這時,凱厄斯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神色警覺了起來。
安琪呼出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后注意到遠處傳來了輕微而雜亂的腳步聲。
“夜襲?”
“看樣子是。”凱厄斯興趣缺缺地說,“真是些煩人的家伙,難道他們就不會晚一點嗎?”
他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安琪,低頭拾起短劍,走到岸邊,從容不迫地穿上甲胄。
安琪連忙趁機把長袍系好,又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了披風里,跟著他上了岸,卻發(fā)現(xiàn)他一點都不著急,便好奇地問道:“你不通知你的部下嗎?”
凱厄斯?jié)M不在乎地說:“我已經(jīng)安排警衛(wèi)了,如果他們偷懶,被殺也活該。”
“……他們真的是你的部下嗎?”
“我也很懷疑這點。”凱厄斯最后調整了一下弓箭的位置,然后一把把安琪拉過來,有些強硬地蹂躪著她的唇,“看來我們需要分開一會了,寶貝,留在這里等我。”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安琪不爽地說道,毫不費力地脫離了他的掌握,輕快地跑到了他前面。
凱厄斯挑了挑眉,微笑著說:“那就離我近一點。”然后他提起劍,朝村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喂——不管再怎么差勁,她也是吸血鬼吧。
安琪有些炫耀地在他前面“飄”著,得意洋洋地拍了拍他的肩,說:“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你?”凱厄斯露出了一個傲慢的微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是嗎?”安琪繞著他轉了一圈,學著他那慵懶的口氣輕輕地說,“明明擁有上百人的部下和一座村子的戰(zhàn)利品,卻偏偏跑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野營,在別人接近的時候看也不看的拔劍砍人,連洗澡的時候都隨身帶著武器——你在警惕什么?有人要殺你嗎?”
凱厄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然后粲然一笑:“是啊,有人要殺我。”
“看來你做人真是失敗,誰要殺你?”安琪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出了幾分殺氣。
少年淡淡的一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