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美鮮活的液體涌入口中, 卻依然無法撫平那令人瘋狂的干渴。但那過于熟悉的氣息還是令安琪略微清醒了一點，剛才她又失去理智了。

即使在變成拼圖時她也還算處之泰然，但當斷裂的肢體彌合在一起, 她覺得自己身體里的力量立刻被抽空了……吸血鬼強大的再生能力可不是免費的, 需要的能量不是一點半點, 再加上穿越時空的力量——

她需要血液。

安琪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血肉模糊的傷口, 然后才意識到, 她在喝凱厄斯的血。

“喂……凱厄斯……”她的聲音開始發顫，但懷里的人已經無法再回應她了。

那曾經溫暖的軀體現在比她要更加冰冷，在生與死之間徘徊, 似乎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永墜冥河, 無法歸來。

安琪一動都不敢動, 彌漫在四周的白色光芒一下子靜止了, 從手腕上墜落的腕表漂浮在她面前，正在無序轉動的指針顫抖著停下, 秒鐘艱難地掙扎了幾下，然后，開始緩慢地后退，一秒，二秒……

終于, 那冰冷的軀體中響起了微弱而沉悶的搏動聲, 對于安琪來說, 這簡直是天籟之音。

身體的轉變也是有條件的, 如果人已經死了的話, 當然無法轉變成吸血鬼。

她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咬上了凱厄斯的脖頸，緊緊地抱著他, 直到那微弱的心跳因為異質的力量而變得激烈起來。

接下來……就只能靠凱厄斯自己了。

安琪咬了咬牙，再次抑制住自己對于鮮血的渴望。

他們該離開了。

但要去什么時候呢？

對于這個問題，安琪沒有任何疑問，羅慕路斯還活著，他們必須回去，至少，凱厄斯需要和他做個了結。

仔細想想，既然月食時會打開一扇時空之門，那么進來之后再從門里出去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安琪對于自己的推理覺得很滿意。

周圍的光芒顫動了一下，血色的圓月迅速地擴大。

重力和那種接觸到物質世界的感覺再次出現，腕表的指針在無數次變幻之后，回到了公元前753年4月21日晚上19點13分。

耶！正常著陸！

安琪的心同樣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然后，她覺得自己好像跳進了裝滿鮮血的游泳池。

一個女孩躺在粗糙的巨巖上，平靜地好像睡去，只是胸前被劃開了一個巨大的傷口，她的心臟被取了出來，握在一個衣著古怪的男人手里，血淋淋的……

當安琪再次清醒過來之后，周圍除了凱厄斯，已經沒有剩什么活人了。

貌似她很無禮地打斷了一個宗教儀式，不知道是為了慶祝滿月還是祭祀突如其來的月食或是二者兼有之。

祭司們是標準的北方凱爾特人種，金發，身材高大，風格比起意大利要狂野許多——無論是衣著還是行為，儀式的地點也并不是精心建筑的希臘式神廟。完全露天的祭壇由幾塊粗糙的巨石組成，外面還圍著一圈只是簡單分割過的柱形巨石，七八米高，帶著原始而雄渾的氣勢，其中一部分上面還架著石梁。原本應該是一個整齊的圓形柱廊吧，因為她粗魯的行為，其中的兩塊巨石已經倒了……

嗯……這個景色貌似很眼熟……

環形的……巨石……

安琪慘叫了一聲，她居然破壞了巨石陣！？

至于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遙遠的蘇格蘭——我們要知道，月全食的可見范圍幾乎包括半個地球。

……

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安琪緊緊地抱著凱厄斯，沒精打采地往巨石的陰影里面縮了縮，但這似乎沒有多少改善，雨滴仍然毫不留情地澆在他們身上，帶著些許的寒意。

不管他們兩個誰都無需擔心感冒的問題，所以挨澆也無所謂了。

安琪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她覺得她從來沒有這么悲慘過。

首先，凱厄斯仍然沒有醒來——吸血鬼的轉變貌似和身體的狀況有一些關系，凱厄斯當時的情況可是差的不能再差了，血都快流光了。但她又不想把自己的血給他，隨時知道最親密的人的想法？那根本就是災難。

凱厄斯微微動了一下，閉著眼睛，俊美地臉有些扭曲，心跳劇烈而又無規則，似乎在做著一個噩夢，無法被打斷的噩夢。

看著他那痛苦的樣子，安琪覺得自己也感同身受——尤其是他這么痛苦完全是因為她。

好吧，她不再怨念在二十一世紀那次悲慘的初見了，現在他們扯平了，都殺了對方一次……真是友好的相處模式。

安琪再次哀嘆了一聲，掃了一眼正在遠處探頭探腦的凱爾特人，偉大的北方英雄們似乎正在策劃怎樣從邪惡的女巫手中奪回神圣的祭壇，完全不知道安琪對于巨石陣的損傷比他們還要痛心疾首。

好吧，其實也沒那么糟糕！以后他連做噩夢的機會都沒有了，這也算是個獨一無二的體驗。

安琪低聲碎碎念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說實話，她也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希望凱厄斯看到自己的樣子，白色亞麻布長袍在羅馬城就已經變成了碎片，她身上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從祭司們那里“借”來的品位相當獨特的狂野皮草風外套上染滿了血，看起來臟兮兮的。這形象實在是不能再糟了。

在遠處，借著雨聲和低矮建筑的遮掩，凱爾特戰士開始鬼鬼祟祟地向祭壇移動，還以為她不知道，倒也為她提供了少許娛樂。

突然，她感覺似乎有點過于安靜了，那令人心悸的心跳聲停止了。

她低下頭，正對上了一雙緋紅的雙眼，凱厄斯的表情純潔無暇，像是小孩子一樣好奇地看著她。

“凱厄斯……你還好嗎？”安琪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個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家伙頭腦似乎不太清醒。

“我很好，愛絲諾朵拉。”凱厄斯露出了夢幻般的美麗笑容，“從來沒有這么好過……”他像是小貓一樣在安琪的胸前蹭了蹭，然后整個人都貼了上來。

安琪更加不確定他的狀況了，伸手拉住他的金發，讓他抬頭看向自己，慢慢地問：“那么，你還記得發生了什么事嗎？……羅慕路斯……”

這個名字似乎打開了冷氣機的開關，凱厄斯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來，單純快樂的表情被嗜血的憤怒所取代，他殺氣四溢地說：“是的……我記得……他在哪里？我們又在哪里？”

他猛然直起身，疑惑地四下看去，幾乎在那一瞬間，他瞄上了幾十米外鬼鬼祟祟的凱爾特戰士，整個人立刻化作了一座石雕，靜止了下來，只有唇邊露出了一抹嗜血而興奮的微笑：“我渴了。”

然后，他從原地消失了，如同幽靈一樣，化作風的一部分，輕盈而迅速地掠過草地，在獵物還沒有發覺時便已經到了他們身后。

安琪發現總算有了點好事情，凱厄斯絕對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適合當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