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該張燈結彩慶祝勝利和婚禮的沃特拉現在亂成了一團。

國王和他的軍隊都不見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亞爾巴龍伽的公主和涉及到半個伊特魯里亞的權貴。

居民對于前途未卜的絕望，參加婚禮的賓客的不安，前同盟者蠢蠢欲動的野心, 失去親人的憤怒……各種混亂的因素都聚集在了小城中, 互相反應, 沖突, 發酵, 膨脹。

當人們終于發現，他們引以為豪的戰士只剩下扭曲烏黑的殘骸被送回來時，這所有的一切都爆發了出來。

所有人都聚集在王宮里, 討要著說法，即使是切爾西的勸說也無濟于事, 城里也有了不同的聲音。

馬庫斯死了……那么誰是國王？

切爾西當然不在考慮范圍內, 伊特魯里亞的女性地位是很高, 但一個女祭司不可能成為戰士們的領袖出去打仗。

其他有威望的人大都跟著馬庫斯上了戰場，留在城里的人通常只能用“老成持重”來形容。

但野心這種東西, 是不需要資格的，一些人開始冒出了別樣的心思。

為了等待奧德修斯回來，忠貞的珀涅羅珀曾經巧妙地敷衍著那些野心勃勃的求婚者，同時也保護了自己年幼的兒子。而以不遜于她的表現勉強拖了差不多半個月后，切爾西只能同意召開會議, 討論國王的人選。

接下來就是火爆而混亂的充滿了各種八卦的家譜討論時間, 很快, 開始的興奮被繁瑣的細節消磨的一干二凈, 全部的人都被尚不存在的繼承法折磨的頭昏腦脹,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既然所有的候選人都沒有絕對的資格, 那么只有有能者居之了。

“比賽的勝利者將成為沃特拉的國王。”切爾西站在宮殿的臺階上，面無表情地宣布道。

人群歡呼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即將選出新的國王還是因為終于有熱鬧可看了。

伊特魯里亞人現在還沒有希臘人的體育精神，更加缺乏埃及人的文化修養，所以所謂的比賽就是單純的比武，而不是賽跑擲鐵餅等比較和平的項目，或者慷慨激昂的演講。

廣場被迅速地讓了出來，沒有過多的廢話，規則也有些模糊，漏洞頗多，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會有人真的投機取巧的，畢竟，人們需要的不單單是比賽的勝利者，而是一個高貴而英勇的國王。

一個矮個子跳了出來，揮舞著長矛，高聲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他父母的名字……他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名字……他祖父是某位英明神武所向無敵的國王的私生子，外祖母則是另一位國王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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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口只有五位數的小城中，找出兩個任何沒有親戚關系的人還真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歡呼聲和笑聲響成一片。

必須得說，這個時代的確缺少娛樂，剛才還令人頭痛的家譜學現在變成了絕好的笑料。

于是，人們很愉快地接受了那位有著兩位偉大國王血統的繼承人候選，他的對手是戰神馬爾斯與一位沃特拉公主愛情結晶的后裔。

比起繼承人身世的八卦含量，戰斗本身倒是乏陳可數，但凡有些本事的青年都會去參加攻打亞爾巴龍伽這種更加刺激的運動，留下的人的身手怎么看都比較適合娛樂事業。

托他們的福，一直籠罩在居民頭上的陰翳似乎散去了不少。

就這么打打聊聊的，一直到日落時分才產生最后的勝利者，一個看起來很忠厚老實的青年——當然，如果他真的忠厚老實就不會等到最后了。

“現在的勝利者是撒比恩，有沒有人要挑戰他？”切爾西有些沒精打采地問道，“如果沒有的話，撒比恩將成為我們新的國王。

“在太陽落下之前，如果沒有新的挑戰者，安迪魯斯之子撒比恩將成為沃特拉的國王！”切爾西再次重復了一遍。

“我來試試吧。”

又一個挑戰者走了出來，人們習慣性地歡呼，然后便愣住了，廣場一下子變得安靜無比。走入場中的是古比奧的奈斯托之子阿比蓋爾，健碩的青年用力地揮舞著手中的戰斧，帶起了呼呼的風聲。在真正的戰士面前，那位剛才看起來還算過得去的繼承人候選像個不會拿劍的農夫，他盡量挺起胸膛，憨厚地笑著說：“感謝你的祝賀，勇猛的阿比蓋爾。”

“不！”毋庸置疑的確定語氣打破了他的僥幸，阿比蓋爾高傲地說，“這是挑戰，取得勝利的只能是我。”

那可憐的國王候選開始不安地四下看著，求助地看向站在宮殿臺階上的女祭司。

“你是什么意思，阿比蓋爾？”切爾西纖細的手指握緊了權杖，高傲地揚起小巧的下巴，冷冷地問道，“我們是在推選沃特拉的國王。”

“我知道啊，凡是有繼承資格的人都可以參加不是嗎？”他咧嘴笑著，“我的母親是前任國王的妹妹，算起來比這些家伙更有資格吧，親愛的表妹？”

嗡嗡的低語聲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但你是古比奧的繼承人。”切爾西的臉色慘白，然后，她突然露出了一抹魅惑的微笑，輕輕地說，“沃特拉的國王必須守護它的榮耀，你要拋棄你的國家和你的戰士嗎？”

“哦！同時守護兩份榮耀，這并不是沒有先例的。”阿比蓋爾不為所動，鎮定自若地說，“是的，沃特拉是一座光榮的城市，是伊特魯里亞的心臟，我幾乎是在這座城市里長大的，對于它的熱愛并不比你差，我親愛的表妹。現在，這座城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損失，正因為如此，沃特拉才應該擁有一位真正的勇士來守護。”

這番熱情洋溢的話一下子點燃了人群的情緒，一些人開始歡呼，另一些人仍然在不安地竊竊私語著。

阿比蓋爾轉向人群，高聲說：“我發誓，我會守護這座城市，直到我的生命終結。有誰比我更有資格？”

“我！”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人群再一次靜了下來，正對著宮殿的人群騷動著，讓出了一條路。

一個披著黑色披風的瘦高身影正朝著宮殿走來，他的腳步是如此的輕盈而安靜，仿佛是在漂浮著前進一般，兜帽順勢滑下，露出了一張對于在場的人們來說，無比熟悉而又顯得有些陌生的面孔。

他那原本生機勃勃的紅潤臉頰凹陷了下去，變得瘦削而又棱角分明，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變得慘白，還有他的眼睛，好像溫潤的祖母綠一樣的雙眸現在更像是燃燒著的紅寶石，下面染上了濃重的紫色的陰影。

最大的改變還是他的表情，那溫和而又寬容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和憂傷。

當然，有些東西沒有改變，比如他那高貴優雅的舉止，比如他那堅定的眼神，還有，他依然很英俊，甚至可以說是美麗，五官精致無暇，宛如象牙一般光潤的肌膚在夕陽的余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只不過……

所有人都不禁想要知道，這個妖異的形象真的是活著的人類嗎？

“馬庫斯！”切爾西含著淚喊道，跑下臺階，卻在離他只有兩步的地方本能地停了下來，直覺告訴她，面前的存在很危險。

馬庫斯的臉上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掙扎，身體略略僵硬了一下，并沒有像平時那樣走過去和藹地拍拍她的頭，而是和她保持著距離，露出了無比悲傷的微笑：“抱歉，我回來晚了。”

“是夠晚的。”阿比蓋爾嘲諷地說，“而且只有你一個人，你的軍隊呢？國王殿下。”

“他們死了，但這個事實無損于他們的勇氣和榮耀。他們死于一場并不屬于人類力量的襲擊，沒有人可以抵擋。”馬庫斯輕輕地說，“因為他們無可比擬的忠誠，我才能夠站在這里。雖然我不覺得這是幸運，但我不會辜負他們的努力。沃特拉由我來守護，以馬庫斯?沃爾圖里之名。”

人群再次爆發出了歡呼聲，這一次是真正發自肺腑的，其中還夾雜著哭泣的聲音。

“很好。”阿比蓋爾盯著馬庫斯，冷笑著說，“你的手下暫且不論，其他的人呢？他們為了替你報仇，帶著人馬去攻打亞爾巴龍伽，可你卻被敵國的女人迷惑住了，和殺父仇人講和，灰溜溜地逃了回來。現在，他們人呢？我們伊特魯里亞的英雄都在哪里？不屬于人類的力量？沒有人可以抵擋？是你的倒行逆施觸怒了眾神吧！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大呼小叫，你根本沒有能力領導沃特拉，更沒有能力領導伊特魯里亞！來人，把這個家伙抓起來！”

幾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沖出了人群，圍上了馬庫斯，同時，若有若無地將其他貴族也圍在中間。

人們被這一切驚呆了，根本不知任何反應，他們看向馬庫斯，等待著他的命令，但年輕的國王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平靜地看向阿比蓋爾，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阿比蓋爾的表情從義憤填膺轉變成為了疑惑，他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手下，只有不到十個人，氣勢洶洶地站在幾百人中，顯得孤零零的，有些可笑。

他轉頭看向人群，眼神瘋狂的來回看著。

“你在尋找什么？”一個傲慢地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有著如同月光般金發的美少年慵懶地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染上緋紅的銀色劍刃。他微微側過頭，唇邊浮現了一抹艷麗而殘酷的微笑，“在找那些偷偷溜進城堡來的小老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