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凱厄斯出去了, 安琪迅速地溜下牀,從揹包裡翻出換洗的衣服換上——她完全不打算去考慮是誰幫她換的睡衣。
忙忙碌碌的時候,她聽到了從似乎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女子的哭叫聲。
不是做夢嗎?
或者, 只是“過去”的幻覺?
她側(cè)耳傾聽, 但聲音好像是從各個方向發(fā)出的, 找不到來處。
是幻聽吧!
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了, 她嫉妒地看了一眼在壁爐臺上快樂的啃橡子的小松鼠……等等, 咖啡不是被小吸血鬼嚇跑了嗎?
她大步走過去,打算興師問罪,這時, 她毋庸置疑地聽到了細(xì)微但卻清晰的淒厲慘叫,是從壁爐裡面?zhèn)鱽淼摹?
芮娜塔!
儘管早已知道她也會成爲(wèi)吸血鬼, 但安琪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幾乎是用了欺騙的手段把芮娜塔和海蒂從修道院裡面拐了出來, 說實話, 如果不是認(rèn)識她們,也知道以後她們會成爲(wèi)沃爾圖裡的成員, 安琪是絕對不會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時代帶上兩個拖油瓶的。
結(jié)果也證實了這一點,她們的旅行簡直就是一連串災(zāi)難。本來安琪打算找時間對芮娜塔和海蒂解釋一番的,但現(xiàn)在,顯然沒有機會了。
她的臉色黯然了下去,她不喜歡這樣, 至少, 任何人都應(yīng)該有選擇的機會……
“怎麼了?”凱厄斯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沒什麼……”安琪猶豫了一下, 還是想要確認(rèn)地問道, “那個……是芮娜塔?”
“是的。”凱厄斯語氣平常地說, “阿羅對她的能力很感興趣,就留下了她。”
“阿羅也來了?他在哪裡?”安琪有些奇怪地問道, 以阿羅的習(xí)慣,大概會在第一時間來“收集”她的記憶吧。
“他在給你準(zhǔn)備食物。”
“哎?”安琪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
凱厄斯皺了皺眉,反問她:“你不是餓了嗎?”
“餓了倒是餓了……”
“人類都已經(jīng)死光了,這裡能夠做飯的也只有他了。”
“其實……”安琪有些猶豫地說,“我可以自己做啊。”她只是餓了,又沒有生病不能動彈……
“……”凱厄斯一下子愣住了,那無辜的樣子應(yīng)該是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好可愛的表情!
安琪隨手掏出照相機,“咔嚓”。
“這是什麼?”
凱厄斯狐疑地看著她。
“照相機!”安琪笑瞇瞇地說道,心情異常地輕鬆。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他們是她的家人啊!既然會爲(wèi)她的食物問題這麼費神,當(dāng)然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相紙上影像浮現(xiàn)了出來,有些模糊,大概是因爲(wèi)對象在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改變了表情的緣故,不過反而使得那張原本冷豔而高貴的面孔呈現(xiàn)出一種純真而夢幻的效果。
安琪對自己的攝影作品異常滿意,琢磨著是不是應(yīng)該找個掛墜盒之類的東西嵌進去。
照片一下子被凱厄斯拿走了,他滿臉疑惑地把這張小紙片翻來覆去的研究著。
“這是……我?”
“是啊!”安琪的心情異常地好,終於有他不知道的東西了,她故作神秘地說,“這是有魔力的機器哦!它可以把你的靈魂吸走,封印到這張紙片上。”對了,她之前不是讓人給他們送去過一張照片嗎?
“我有靈魂嗎?”凱厄斯?jié)M臉不相信的表情,隨後,他突然靠近過來,貼著安琪的耳朵,語氣曖昧地說:“你想要我的靈魂嗎?可是,我的靈魂不是早已經(jīng)是你的了嗎?”
安琪再次覺得全身的血液全部涌到了臉上,但是就在下一刻,魔魅的血族卻突然從她眼前消失了。
她有些困惑地四下看去,凱厄斯正站在房間的另一邊,惱怒地低聲咒罵著什麼,一隻手扶著窗臺,細(xì)密的砂巖被他捏成了碎片,撲簌簌地落向地面。
“出了……什麼事?”
安琪想要走過去,結(jié)果凱厄斯一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咣”地一聲摔上了門。
“外面有什麼嗎?”她一頭霧水的移動到窗邊,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小心翼翼地朝外看去。
考慮到附近找不到人類給她做晚飯,她對於任何可怕的場景都有了心理準(zhǔn)備,不過現(xiàn)實還沒有那麼糟糕。
這裡應(yīng)該是一座普通的小鎮(zhèn),窗外就是中央廣場,斜對面還可以看到一座哥特式的小教堂,被西下的斜陽染得通紅。
教堂前的石階上堆著一個還未燃盡的火堆,冒著渺渺的青煙——看到上帝殿堂空蕩蕩的門洞,安琪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柴火的來源。
幾個女孩正跪在臺階上,相擁著哭泣。
她們……是吸血鬼?
房門吱呀呀地打開,阿羅用右手的指尖捏著一隻大大的銀色托盤走了進來,凱厄斯跟在他身後,臉上恢復(fù)了高深莫測的冰冷表情。
“看來你已經(jīng)沒事了,親愛的愛絲諾朵拉。”阿羅面帶笑容地說,將銀托盤放在了桌子上。
“真是太謝謝了,阿羅!”聞到食物的香味,安琪的心情立刻好轉(zhuǎn)了,同時很好奇阿羅的烹飪手藝。
食物很簡單,艾格尼科紅葡萄酒,麪包,蔬菜沙拉,煎香腸——後者誘人的香味立刻使得她的肚子咕嚕了一聲。同時,腦袋裡面不自覺地冒出了高貴優(yōu)雅的阿羅帶著圍裙端著煎鍋的樣子……
真可惜啊,要是自己剛纔帶著照相機下去……
“我真的不想知道你現(xiàn)在在想什麼。”阿羅很無奈地說。
“非常美味,你救了我的命。”安琪連忙有些誇張地稱讚道,在保持儀態(tài)的同時儘可能迅速地把食物填進嘴裡。
她這次是真的餓了,僅僅五分鐘,托盤裡面的食物就被一掃而空。
“還需要嗎?”阿羅殷勤地問道。
“這些就夠了,謝謝!”安琪感激地說,隨後,她提出了從剛纔開始就有些在意的疑問,“外面那些……是怎麼回事?”
“那些女孩們?”阿羅看了凱厄斯一眼,說“在哀悼她們的母親。”
“她拒絕交出那個該死的小鬼!”凱厄斯的脣邊帶著一抹殘酷的微笑,“所以,就一起死吧。”
“等等……”安琪有些虛弱地問道,“死的人是……埃維莉娜?”
“抱歉。”阿羅很遺憾地說,“我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但是,事情鬧得太大了,連佛羅倫薩都有傳言出現(xiàn)。我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安琪呆呆地坐著。
埃維莉娜死了,那個善良而又溫柔的女子死了。
冰冷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她的臉頰,那是凱厄斯,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窗外傳來的哭泣聲越發(fā)地刺耳,她“回憶”起來了,那時,她躺在凱厄斯懷裡,因爲(wèi)疲憊而陷入沉睡。
凱厄斯和衛(wèi)士們追上了小吉恩,在這個小鎮(zhèn)上,他們遇到了埃維莉娜和她的女兒們。
“他還是個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埃維莉娜跪在地上乞求著,緊緊地抱著那個孩子,“都是我的錯,我本來想要去找他的,可是……
凱厄斯輕輕地?fù)]了一下手,然後,母親抱著男孩,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美麗頭顱上的嘴張了張,似乎還在無聲的乞求,可隨後就被跳動的火焰吞沒了。
剛剛趕到的阿羅阻止了他殺死那些女孩——“她們是無辜的,不知道那個男孩的存在。”
是的,她們是無辜的,但有誰是有罪的呢?
安琪的腦袋裡面亂成了一團,如果她可以大聲指責(zé)哪個人也好,可是,她無法這麼做啊。
埃維莉娜只是想要拯救那個孩子;吉恩並不是自願成爲(wèi)吸血鬼的,也無法理解自己行爲(wèi)的意義,他們已經(jīng)爲(wèi)自己的錯誤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凱厄斯……是的,凱厄斯完全沒有錯,無論是爲(wèi)了維持秩序,還是爲(wèi)了替她報仇,與公與私他都是對的。
她和芮娜塔……她們是倒黴的受害者好不好!
還有……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安琪惱怒地拉了拉頭髮,似乎這樣可以把那些混亂而無用的思緒拉出去。她的手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好像是嵌在石雕裡一般。
“抱歉,”安琪看向凱厄斯,用力地?fù)u了搖頭,“不是這樣的……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她終於在一團亂麻中抓住了那個線頭。
這個問題實在是出乎意料,凱厄斯愣了一下才回答:“我聽說這裡有吸血的小孩子的傳聞,就帶人過來了,半路上遇到了那隻松鼠……”
安琪追問道:“沒有收到我的信?”
“什麼信?”
“帕多瓦主教那邊發(fā)現(xiàn)了一封奇怪的信。”阿羅插嘴說,“寄給沃特拉的沃爾圖裡,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名字,所以他派人來佛羅倫薩打聽沃特拉是什麼地方。我正打算去帕多瓦看看——那封信是你寫的?”
“是的,我在威尼斯看到了羅馬尼亞的吸血鬼和……”安琪張了張嘴,最後索性一把抓住阿羅的手,希望他能夠理解自己的想法。
那些吸血鬼來到意大利肯定不是像埃維莉娜那樣爲(wèi)了訪友,他們應(yīng)該是想要針對沃爾圖裡做些什麼。一個吸血鬼抓走了海蒂,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有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存在——她當(dāng)著海蒂的面寄出了那份信。得知沃爾圖裡可能有了準(zhǔn)備,他們也許會採取相應(yīng)行動。
吉恩跟著她們離開,造成了無數(shù)的麻煩。可是埃維莉娜的反應(yīng)太奇怪了,不論當(dāng)時她再怎麼震驚,也應(yīng)該儘快把小孩找回去——對於一個成年吸血鬼來說,這並不困難,可是她直到三天後還沒有出現(xiàn)。
能夠阻止吸血鬼的,應(yīng)該也是吸血鬼——別的什麼也有可能,但那些心懷叵測的吸血鬼嫌疑最大。
凱厄斯不由分說的就殺死了她——埃維莉娜當(dāng)時的確是想要解釋什麼的。
沃爾圖裡沒有得到她的警告,也沒有時間準(zhǔn)備,很危險。
阿羅的神色漸漸凝重了下來,輕輕地說:“我明白了,有人去找過那些女孩,說有重要的事要在這裡發(fā)生,她們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就結(jié)伴來意大利尋找她們的母親——看來這一切是我們的羅馬尼亞朋友安排的,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凱厄斯一把拉開了百葉窗,涼爽的晚風(fēng)吹拂著他的銀髮。
“他們來了!”他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