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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佞臣 歸宿 狄灰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永和宮近日大門緊閉,任何人都不許入內。一向勤政的帝王如今已是連續一個多月沒有過問過政事,連最緊急的軍務都被擋在宮門外,更別說報送天聽了。唯一能得見天子的,只有金善等一干跟隨君瑞多年的死士。

君瑞派金善打探司徒碧的下落,近一個月,金善等人才回京復命,帶回的僅是司徒碧死亡的傳聞。據金善報告,說是在距離事發地三百余里的山林里,發現三具男尸,因為天氣炎熱,尸體身上已經完全腐爛,分辨不出容貌,后來請了仵作驗尸,驗出三位死者生前是被猛獸襲擊而死,年齡大約是弱冠之年,其中一具尸體身形瘦弱,生前因為服用過多藥物,連骨頭都有些發黑了,必定死之前是病痛交加。

聽金善匯報的這個消息,君瑞一直沉著臉不說話,他慢慢把手攏在臉上遮住了眼睛,看起來雖然鎮定但是身體卻在輕輕戰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悲慟的氣息。良久,他才用沙啞而疲憊的聲音問:“金善,你以為如何?”

“陛下……”金善為難,本想勸說皇帝一句“人死不能復生”,司徒碧有病在身,在如此高密度大范圍的搜尋下,哪里可能逃得了?可看到皇帝如此悲痛,哪里能說出口?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君瑞搖頭重復著同樣的話語,“不是真的……他那么聰明……那么聰明……怎么可能?”

“陛下,”金善憂心忡忡地看著君瑞,吶吶地道,“陛下還是節哀順變吧……”

“金善……你相信……他已經不在了嗎?”君瑞強忍著悲痛對金善說,“他那么聰明,他十六弟又擅長毒藥和迷藥,能從皇家侍衛眼皮子底下溜掉,還想不出辦法對付沒有靈性的野獸么?肯定又是他的計策,一定是的……”君瑞為自己打氣,越說越有信心了,激動地站起來對金善說,“快!把那三具尸體給我連夜運到司徒府,然后讓司徒家的人過來收尸置辦喪事。他那么在意他娘親,讓他娘親一定要來!朕倒要看看,他娘親如何演繹這喪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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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司徒家的人就趕到了京城。治喪的過程中君瑞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倒不是他不想參加,而是因為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在暗室里監視眾人的舉動,以期能夠找出破綻來推翻司徒碧已死的謠言。

這是一件極其枯燥乏味的事情,而且每每都讓君瑞覺得剜心的疼痛,看著外面那些人帶著悲傷的表情站在靈堂里,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懷疑,難道司徒碧真的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嗎?他的身子破爛成那個樣子,恐怕真的走不了太遠就會病倒,山里頭的條件又那么惡劣,他一向養尊處優慣了,又有病在身,哪里能夠自保?可是君瑞有會在心中把這些全都否定了,心中存著一絲期望,希望司徒碧還活著,他那么聰明,一定會好好的活在世上的某個地方,只不過他或許因為流放的事情還在生他的氣,所以暫時不愿意見到他,或許等他稍微消了氣,就又會回到自己的身邊。每一天,君瑞都在這種堅信和動搖間反復許多個來回,但是他卻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一直呆在暗室里頭觀察眾人。

其實,君瑞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況看起來有多糟糕,日復一日暗無天日的呆在那個小小的暗室中,那地方陰暗得很,又小得只容得下一個人坐在里頭,甚至活動一下身子都有些困難。而君瑞又反復地目睹一個又一個帶著各自目的的,看起來表情哀傷的人,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煎熬。每次他深夜從暗室里出來,形容憔悴,臉色青白,簡直就像是個鬼似的。這個樣子雖然跟隨在君瑞身邊的金善他們看在眼里,卻哪里有人敢勸?司徒碧活著的這個假設現在就好像君瑞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金善他們實在無法想象,若司徒碧真的不在了,這個年輕的帝王會變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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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正當君瑞都已經有些絕望的時候,有一天君瑞終于看出了一些不太尋常的地方:照理說,司徒婉琤跟司徒碧的感情很好,她應當十分傷心才對。前幾天她的傷感都顯得恰如其分,幫著忙前忙后,照顧司徒碧的娘親。兩個女人的表演實在是天衣無縫。可是那一天,君瑞親眼看到司徒婉琤坐在靈堂的一角打呵欠。打呵欠這個事情,對一個大家閨秀來說實在是太不文雅,而且婉琤還是未來的雍王妃,作出這樣的事情來簡直可以說是有辱皇家威儀。再說了,在這樣的靈堂上,死的還是跟她關系最好的兩個弟弟,她更不應該有這個心情這樣做才對。那個呵欠,怎么看怎么悠閑——雖然她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打呵欠,但是相對于君瑞如今的神經質,已經太過于明顯了。而這個時候,君瑞甚至還看到信王君澤正看著司徒婉琤莫名其妙的笑。君瑞的心一下子懸在了半空中——難道說君澤也知道?難道說,只有他君瑞被蒙在鼓里,其他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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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的一聲巨響,君瑞一腳踢開了暗室前面的小門從里面沖了出來,他如同一陣風一般,一眨眼間就到達了司徒婉琤跟前。婉琤還沒反應過來,君瑞就完全顧不上禮數一把拉了她急沖沖往外走。君泰本來在婉琤身旁,這一下也是愣住了,跟著跑了出來。

“告訴朕,阿碧他人呢?!”君瑞厲聲問。

婉琤愣了愣,看了君瑞半晌,冷笑道:“陛下,你問民女這些,怕是不合適吧?阿碧在哪里?他不就在剛才的靈堂里么?在冷冰冰的棺材里躺著的,不就是他么?他活著的時候你一再逼他,現在他死了,難道陛下還不肯放過他么?陛下還要怎樣?他死都死得不安穩,死無全尸,還被陛下這樣鬧,陛下難道要讓他走也走得不安寧么?”

“你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君瑞艱難地說,眼睛已經紅了,看起來絕望得如同瀕死的困獸一般,語氣里帶著祈求,眼神中的神色也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婉琤撇了撇嘴,語氣軟了下來,輕聲說:“他的確已經不在了,陛下再這樣糾纏下去有什么意思。”

“我不信。”君瑞搖頭,完全沒有了帝王的威儀,沮喪地道,“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見我。讓他流放,果真是錯了……”

婉琤沒有說話,瞥見追過來的君泰,輕輕對他搖頭表示一切都好,嘴角掛起了一絲笑意,但是害怕被君瑞看到,立刻就繃緊了臉。跟在君泰身后趕過來的君澤看了婉琤這個樣子,不由得湊到君泰耳邊耳語了幾句,君泰無奈,看著婉琤一臉溫柔笑意地搖著頭,和君澤兩人一起朝靈堂里走去了。

君瑞情緒很壞,哪里斗得過婉琤的伶牙俐齒,?他很快也沒有心思和精力再與婉琤周旋,黯然地轉身朝靈堂里走去。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君瑞看到悠閑站在一旁的君澤,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君瑞聽到君澤輕聲說:“當局者迷啊,皇兄。關心則亂……”

這句話的口氣十分隨意,但是君瑞卻是愣住了,轉頭看了看君澤,見他一臉戲謔的表情,心不由別別地跳動起來,一種既恐懼又期待的心情如同潮水一般翻涌而來,讓君瑞不由渾身發抖。

“皇兄,你還是放不開啊……自古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此簡單的道理你還是不明白。”君澤嘆息道。

“你……”君瑞瞇著眼睛看著君澤,咬牙切齒地說,“是你……”

“不是我。”君澤與君瑞直視。君瑞是久經沙場刀口舔血的將領出身,很少有人敢在他暴怒的時候與他直視,當年甚至有敵軍士官在他如此的目光和氣勢下嚇得從馬背上跌下來的先例。而且君瑞身手很好,君澤根本無法跟他相比,兩個人相距這么近,保不準君瑞在盛怒之下會一手捏斷君澤的脖子,所以君澤現在敢于在這種狀況下與君瑞對視,膽量和魄力可謂驚人。

“三哥,”君澤收起一貫的吊兒郎當,表情沉靜而又嚴肅,慢慢地道,“三哥知我想要什么。為了這個,我準備了這么多年。當他出現在你身邊的時候,我就在研究他,研究你。所以說很有可能我比三哥你還了解他,比你都要了解你自己。你現在的痛苦,不過是因為你放不開你的理想,而這個理想,卻讓你忽略了他的理想,他所想要的東西。所以說,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我能想到,能猜到,而且,絕對比你的猜測準確得多。三哥,我們要不要賭一賭?”

君澤沒有叫君瑞做“陛下”,而是稱之為“三哥”。他說話的表情、神態都十分鎮定自若,甚至可以說是帶著運籌帷幄的意味在里頭。君瑞突然覺得疲憊,這個男人,君瑞和他做兄弟二十幾年,居然一點都沒能看透他,他如此精于算計,謀劃這么多年,硬是沒有用到一兵一卒,就敢于與自己抗衡,實在是太有心計。不過君瑞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位兄弟,胸懷大志,頭腦又是極好的。但看他那些顯著,卻絲毫不張揚的政績,就能看出他到底是怎樣一個高深莫測的人。而他那句“我比你更了解他,更了解你自己”,更讓君瑞覺得難過異常。君瑞長嘆一聲,沒有說話,慢慢從他身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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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十五天,君瑞都把自己關在永和宮的寢殿里,沒有任何人能進去見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里頭干什么,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打算做什么,只有不斷從京城出發的到處打探司徒碧下落的人,各地甚至開始張貼皇榜懸賞此人,說是找到這個人賞黃金一千斤。這種瘋狂的舉動和局勢的不確定性讓朝中大臣一片慌亂,慢慢的,有的大臣開始左右搖擺,持觀望態度。可是十五天,仍舊沒有一點消息。君瑞所剩無幾的理智還是讓他選擇了停止了這種荒唐的舉動。

在這種人心惶惶地情況下,宋子墨準備出發前往嶺南,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焦躁,而是平靜地處理了自己遺留在京中的事務,出發前一天,他關在自己房中痛哭一晚,第二天出發時,更是朝著皇宮的方向行三扣九拜之大禮,神情悲痛而虔誠,叩拜完,他的額頭已經破了,血流不止,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令人動容不已。他到現在,也是已經預料到了最終的結局,心中懊悔不已,為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感到萬分的后悔——若是司徒碧還活著,皇上肯定會比現在更加英明強大,成為超越歷代所有帝王的圣賢皇。可是如今,恐怕一切都只是他宋子墨的一個完美理想。之前他并沒有意識到,沒有任何人是完美無缺的,皇帝其實已經做得夠好,他唯一的缺點,不過是對那人的寵愛而已。而那個人,本身也是極其優秀,對國家,對百姓也都作了很多事,甚至對國內經濟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這個人,卻不單單是皇帝的缺點,也是皇帝的軟肋。走到現在這一步,的確沒有別的出路。

“陛下,臣,定不負陛下重托。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宋子墨一臉縱橫的眼淚又對著皇宮的方向行三扣九拜大禮,然后三步兩回頭地乘上馬車離京前往嶺南。這一別,他再也沒有回過霓都。十四年后,他果然完成君瑞囑托,開化民生,改造嶺南偏遠地區的農墾、水利、道路條件,讓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當地原住民過上了溫飽的生活,而他最終積勞成疾,死于任上,也是大戚王朝死于任上的官階最高的大官。去世之前,他還在田間與當地村官交流莊稼生長情況,身上的一件官服,破了補補了破,被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留下的所有財產,只有不一百兩銀子,而他所編寫的嶺南風物志,卻堆滿了整個房間,成為日后朝廷處理嶺南事務最最有力的理論依據。他當時已經官至一品,卻如此清貧,實在令人感慨不已。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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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元年夏,西北重鎮藺州以北兩百里,有一個叫做沙柳鎮的地方,這個地方之所以以次為名,當然是因為漫山遍野的沙柳樹,也因為這些茂盛的沙柳樹,這個地方被成為塞外小江南。這對一向干旱缺水的西北戈壁來說,這里的確可以被稱之為“水鄉”。

“天啟”,是新帝君澤登基后的年號。先帝君瑞突然宣布退位,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讓這位新帝很是忙碌了一陣,不過這個原來以風流花心而著稱的皇帝在登基后卻完全顛覆了以前給人的印象。他手段強硬,頗為工于心計,讓朝中一幫位高權重而又十分具有威望的老東西全都服服帖帖,甚至收起了以往對這位皇帝的不屑一顧和頗有些鄙夷的態度,變得恭恭敬敬,甚至是敬畏。而對于原來忠于先帝的一班武將,新帝對他們尊敬有加,繼續予以重用。那些個武夫,因為新帝的態度,也由于先帝所留的退位詔書,并不敢有什么怨言。再說了,這位新帝所做的,他們也都看在眼里,所以退位風波不過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就平息下去了。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距離沙柳鎮幾千里以外的地方,對于悠閑的,如初而作日落而歸的邊疆居民來說,實在就像是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一樣。他們甚至是在半年之后才知道原來的“永初”年號已經改成了“天啟”,就連新帝的名字,也好久之后才搞清楚。但是這些事,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上什么呢?他們該種地的還是繼續種地,該經商的,還是繼續起早貪黑的擺攤賣東西,每天關心自己三餐吃什么,什么時候能再蓋一間房,給教書先生迪里達爾繳的束脩是多少,僅此而已。國家大事,離他們太遠了。

西北的夏季,到了中午時分炎熱,而早晚卻十分涼爽,甚至有些冷,所以才有了“早穿棉衣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的俗語。夏季的某一天午后,鎮上來了一個很奇怪的人。這人大概是個年輕人,說他大概是,是因為他看相貌十分英俊,舉止也很瀟灑,長身玉立,簡直像是個活招牌,惹得鎮上那些未嫁的女子頻頻注目。這個人一看就是中原富商家里的公子,突發奇到這邊陲小鎮來玩耍。他雖然穿著粗布衣服,但是舉手投足十分有氣派,可他的頭發卻隱約有些花白的顏色,雖然不太多,但是夾雜在烏黑的發絲中,還是十分扎眼。在正午明晃晃的陽光下,這個人根本沒有關心周圍豪爽而又美麗的突厥族少女,而是略顯得焦急地四下張望,因為天氣炎熱,他小麥色的皮膚已經被曬得有些發紅,滿頭的汗,很快就讓身上的衣服被打濕了。

“哥哥,你找誰?尋找自己的心上人嗎?”身穿紅色紗裙的大膽的少女朗聲喊著,并不太標準的漢語,聽起來卻異常悅耳。

“對,我找我的心上人。”君瑞笑著回答,“姑娘,你可知道這里有沒有有一位叫做司徒碧的人?弱冠年紀,碧色的眼眸,大概這么高。”君瑞比了比自己的耳根,盡量地仔細形容著。因為天氣炎熱,他不斷地擦著額上的汗,看起來急切而又張皇。

少女們笑起來,嘻嘻哈哈地說:“哥哥啊,你說的,是個男子啊!而且還是個美男子。”

“是的。”君瑞也笑起來,“你們見過沒有?”

“這里沒有叫做司徒碧的人。”少女們說著,開始七嘴八舌地談論起來,說的全都是突厥語,君瑞一句都沒有聽懂,心里更加著急了。正當他快要等不住準備離開時,有一個笑起來嘴角帶著酒窩的少女用蹩腳的漢語說,“哥哥,你去鎮子北邊的柳園河畔看看,那里有個私塾,教書先生迪里達爾和哥哥你所形容的人有些像。”

這句話君瑞倒是聽得一點都不困難,他跟那群少女道謝,心急火燎地朝北邊飛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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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園河畔的私塾規模并不大,這陣似乎正在上課。里面書聲朗朗,孩子們清脆而有些生澀的漢語此起彼伏。藺州是西北軍事重鎮,也是大戚國邊貿通商的重地,南來北往的商客很多,因此漢語通行,會寫字和算術,并且精通突厥語的人在藺州很受歡迎,鎮上的大人們都把孩子送到這里學習,期望他們今后能在藺州某個職,不必再在這個小鎮里生活。

因為里頭孩子們的聲音很響亮,所以襯得那教書先生的聲音很小,聽不太清。君瑞走到那座木屋前,側耳傾聽,終于聽到那個宛如天籟一般的聲音。一顆久久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連續的追尋,日夜不停的趕路,四下打聽,終于找到了這里。君瑞疲憊地坐到了廊下,背靠著墻壁,專注地聽著這個聲音,仿佛所有的勞累和焦慮全都“嗖”的一下消失了似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只因為那人跟自己,如今已經只有這一面墻的距離。

時間過得很快,不久便聽到那人用滿是笑意的聲音宣布放課,叮囑他們放羊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不能走遠,然后呼啦啦的一下子,門口竄出一群衣著各異的孩子,有漢族的,也有突厥族的,全都笑著鬧著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司徒碧最后一個出來,他如今已經不叫司徒碧,這三個字已經成為了歷史,他現在的名字叫做迪里達爾,在突厥語里是吉祥如意的意思。這是他娘親給他起的,希望他從今以后一帆風順,再也不會遇到那些傷心難過的事。娘親的名字,叫做阿依努爾,是“皎潔的月光”,他其實想叫尤里吐孜汗,是“星星”的意思,但是用漢語念起來還是有些拗口。他雖然繼承了母親的突厥血統,高鼻深瞳,但是骨子里還是傾向于中原文化。

他左手抱著兩本書,右手撐著一把傘。他的身子雖然有瑾兒的調養,不過下午的日光他還是有些吃不消。才來的時候他并沒有怎么在意,還覺得曬曬太陽把皮膚曬黑一點比較好,可是只不過在太陽底下站了一盞茶時間,竟然就暈了過去,還被院子外頭的突厥族少女起哄,很是取笑了一番。而半個月來這里一趟的瑾兒更是提醒他,讓他不許胡來,因此只能勉為其難,打上一把傘遮陽,雖然有些丟臉,但總比無緣無故暈在院子里好多了。

司徒碧撐著傘從課堂朝自己的房子走去,開門進去放下書,喝了幾口水,然后慢條斯理地走進廚房。廚房的灶上有火,加上幾塊柴,然后用自制的皮橐搖了幾下,火很快旺了些。現在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養尊處優的十公子了,很多東西都要自己動手,有些工具甚至都是自制的。前不久甘棠也和鎮里的一位突厥女子成了親,雖然住得近,甘棠也總說要他和他們一起住,但是司徒碧始終覺得自己住起來舒服一些。各自都應該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嘛!

司徒碧從水缸里提起一只小桶,里頭有兩個碟子,是隔壁大嬸給送來的兔肉。把碟子端出來,在鍋里加了些水,把兔肉放到籠屜里蒸上,旁邊加了一個饃,蓋上鍋蓋,看了看火,轉身出門。

小木屋后頭有一小塊地。西北蔬菜很少,大家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哪里會吃這些?最多吃一吃胡蘿卜、芹菜之類的。司徒碧是在江南長大的,所以并不太習慣,只能在自己院子里開一塊地,種些綠葉菜。

從地里摘了些菜葉放到籃子里,司徒碧站起來歇了歇,這才走到樹下的籠子旁邊給里頭養的雞加了些吃食,又到一旁的魚缸里撒了一把魚飼料,然后研究了一下后頭的葡萄架和石榴樹,這些水果都是西域特產,中原很少見。他也是翻了文獻資料又請教了當地的老農,才試著種的。做完這些,他這才轉身進屋。進屋后他先把瑾兒留下的藥給吃了,又歇了一陣,看了一下孩子們做的功課,才到廚房里洗菜葉,洗完菜剛好之前蒸的東西已經好了。把蒸鍋端下來,放上另一只鍋子,加些水,等水燒開把菜葉扔進去燙一燙,起鍋,加上鹽,滴幾滴香油,端上桌子就可以開飯了。吃的東西比較簡單,除了青菜,其他的都是鄰居們送來的。鎮上很多年都沒有教書先生,所以他到這里簡直就被大家當成寶了。再說他也不太在乎大家給的束脩,因此沒錢給他的就會時常給他送些吃的過來。西北人比較豪爽大方,送來的東西經常都吃不完,上次隔壁獵戶張送來的半腿羊肉,吃不完,只好抹了鹽掛起來腌成了咸肉。

一個饃,掰一半,另一半放起來明天繼續吃。桌上的肉沒怎么吃,青菜倒是吃完了,湯也喝了一大半。司徒碧朝外面叫了一聲,一只黃毛兒的大狗從籬笆外跳了過來,直接沖到木屋門口,讓君瑞嚇了一大跳。那條狗看到君瑞,“汪汪汪”的大聲叫起來,站在君瑞身邊不肯走。君瑞趕它,趕不走,又把手指放到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可是狗兒哪里懂這些?仍舊沖他大叫。司徒碧覺得有些奇怪,放下碗筷朝外面走,在門口,便看到一雙穿著粗布鞋子的大腳,心中突然砰砰直跳。

“阿……阿碧……”君瑞很是不好意思地沖司徒碧笑著求救,那條黃毛兒大狗已經快要趴到君瑞身上了,司徒碧呆了一陣,淡淡地喚了聲“小瑞,來!”

君瑞幾乎都要答一聲了,可是一想不對啊!司徒碧明明比自己小,都叫自己“瑞哥”的,現在怎么稱自己“小瑞”了?正當他納悶兒的時候,那條大狗“汪”的一聲朝司徒碧奔過去了,圍著司徒碧的腳轉了好幾圈。司徒碧慢慢走進去從盤子里倒了一半的兔肉到地上的小碗里,那狗立刻撲過去大快朵頤起來。

君瑞不尷不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才鼓起勇氣走過去,蹲到司徒碧腿邊,抱著他的膝蓋輕聲說:“阿碧,我來了。”

“嗯。”司徒碧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眼睛沒有看他,而是盯著一旁的“小瑞”。

“我再不走了。”

“哦。”

“我……放棄帝位,如今,不過是個平常人。”

“這樣啊。”

“現在還無家可歸,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真可憐。”

“除了你,對我來說再沒有更重要的了。”

“哼。”

“請求你,收留我吧。”

“……”

司徒碧不說話,君瑞也不吭聲。屋子里只有小瑞哼哧哼哧的咀嚼聲,君瑞原本是蹲在司徒碧身旁,到后來干脆跪倒在他腳下,一只手緊緊抓住他的手,像是生怕下一刻他又離開了似的。另一只手,則箍住他的腰,把他摟在懷中,拼命呼吸他身上的味道。漸漸的,君瑞哽咽聲起,聽起來悲傷而又欣喜,那聲音逐漸變成了痛哭:“阿碧……阿碧……阿碧……我找你……好苦……原以為你真的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這一年多……實在是生不如死……求你再不要離開我……求你不要再……離開……”

司徒碧慢慢抬起手撫摸著君瑞那夾雜著花白頭發的頭,長嘆一口氣,低聲說:“你,起來吧……”

“你原諒我……不要再離開我……”君瑞斷斷續續地說。

司徒碧抿了抿嘴,說道:“快起來吧,做皇帝的,怎么能隨便跪,豈不是折殺了我。”

“我已經退位了。不過是個無家可歸被情人拋棄的可憐人。”君瑞負氣地說著,摟緊司徒碧,根本讓他掙扎不開。他已經橫了心,若是司徒碧不肯原諒他收留他,就死纏爛打到底,堅決不會放開他!

“你……”司徒碧被他箍得喘氣都有些困難了,推不開,也動不了,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把手放到他肩頭,無奈地嘆氣聽天由命。

“我看這木屋的頂子是茅草的,下雨會不會漏?改明兒我去買些瓦來,把屋頂修一修。還有那個雞籠,我看也歪歪扭扭的,不會是你自己弄的吧?這樣子還不被人偷了去?過兩天我去弄些木頭,做一間雞舍。哦,對了,籬笆也需要加固,小瑞一天到晚這么跳來跳去的,遲早有一天會把籬笆給跳塌咯。我多弄些木頭,把籬笆加固,然后將就你那籬笆的材料在菜園邊加個圍欄,到時候雞可以放到院子里,讓它們自己吃蟲,晚上再趕進去,這樣應該比你喂那些東西長得好。你看好不?”君瑞幽幽地說,“你一個人,身子又不好,萬一有個病啊痛的可怎么辦……若是你不想收留我,那先讓我睡在你家廊下,過兩天我去求隔壁那家租間房給我,他們家好像有多出來的房子,到時候也好照顧你。”

司徒碧哭笑不得地任由這個賴皮的帝王緊緊抱著,哦,不,是前任皇帝。他無奈地說:“君瑞,我要更正幾個事情。第一,西北氣候干燥,下雨房子漏的事情少之又少。第二,這里可是明君治理下的太平盛世,你先前推行的政策到現在也還是生效的,這里的百姓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偷鄰居的東西。第三,小瑞跳不跳不礙你的事,它愛跳不跳。第四,這個院子是我自己的,我愛它是什么樣,誰都管不著。第五,瑾兒經常會過來,他現在已經是半個神醫了,在藺州也有自己的醫館藥鋪,身體方面倒不用你操心。”

“是,你說了算。我以后也聽你的。”君瑞點頭,“不過屋頂還是加固一些好,不下雨還是會下雪,做牢固些保暖,也不會被積雪壓壞。”

“你!”司徒碧有些生氣了。他從來不知道,君瑞居然會如此賴皮,簡直像是狗皮膏藥一樣。難道說退位把他的腦子都整傻啦?

“我在。”君瑞摟著他,親昵地道,“有什么,你說。”

司徒碧梗著說不出來,生生把快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推了推他,生硬地說,“吃飯!”說著,把桌上的半個饃推到君瑞面前,然后把剩下的半盤兔肉也推了過去。臉上雖然還是有些冷淡,但是君瑞低頭吃飯的時候,他嘴角依舊泛起了一絲笑意。看看君瑞吃飯時仍舊緊緊握住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再看看他頭上隱約的白發,心中酸酸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感覺。不一會兒,有什么晶亮的水珠跌下來,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冰冰涼涼的。君瑞沒有看他流淚的樣子,而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兩個人默默無語,但是千言萬語都比不過此時的寧靜。窗外,有小雞咯咯噠的叫聲,還有魚從水缸里躍出來又落入水中的聲音,不知誰家的孩子挨了打,哇哇大哭的聲音。小瑞抬起腦袋側耳傾聽一陣,也“汪汪”叫起來。一切都那么那么寧靜而安逸,比起枯燥的京城,實在是再美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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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用整個天下來做交換。換回與你一起廝守的機會,享受如此寧靜的生活。

從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帝王。這一隅小小院落,便是我畢生的追求。

如此而已。

因為你在這里,我的心,也就有了歸宿。

你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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