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家繡莊耽擱得久,出來的時候有些晚了,繡坊的繡線要補充,孫大娘外甥過周歲要買金器當賀禮,不能兩全。馬車在繡線店門前放下大妹,載著孫大娘去金器店。
孫家繡坊是繡線店的老主顧,彼此都是相熟的,大妹拿出清單,掌柜的接過去,讓小二每樣都拿一捆。掌柜的請大妹去隔間坐坐,奉上茶水,然后又出去,親自捧了四種顏色的繡線,笑道:“這是小店新進的四種顏色繡線,溫姑娘看看有沒有用得著的地方。”
隔間沒有窗,光線太暗,大妹拿了繡線到門口,看見鄭表哥手里抓著兩包東西經過,于是喊了一聲。
鄭表哥止步,點頭對大妹笑笑,正要說幾句話,便聽見身后傳來車轱轆聲。
“快讓開!快讓開!馬失控了……”
車上有人在喊,大妹“呀”了一聲,便看見一匹高頭大馬駕著馬車飛馳而過,掀翻了鄭表哥,轉眼又跑遠。
大妹的視線從跑遠了的馬車上收回,看見鄭表哥跌倒在地,嚇了一跳,忙放下繡線跑過去。
鄭表哥自己站起身,拍拍手,倒是沒有傷到皮肉。大妹舒了口氣,低頭看見撒了一地的藥柴,異香撲鼻。
“倒是可惜了。”大妹嘆道。
“沒什么……”鄭表哥想說再回去買,不值多少錢,卻看見大妹已蹲下身在揀,話到嘴邊收又回去,也一同蹲下。
大妹拿一方手絹鋪在地上,撿起地上的麝香、丁香、冰片等物放進手絹里,問道:“貴府有人抱恙?”
“不是。”鄭表哥幫著一起撿,說道,“這是我買回去做線香的。”
不多不少,正好一包。
大妹惋惜道:“都混在一起了。”
“無大礙,我回去再分分。”鄭表哥提起藥材,看看鼓鼓囊囊手絹,為難道,“手絹……”
大妹擺擺手,讓他不用在意,反正是新的,她還不曾用過。
分別之后,大妹繼續回去看繡線,挑了兩種有可能用得到的,讓掌柜的每樣來半捆。另一邊,小二已經打包好繡線,放在柜臺上。照舊是記賬,到月底再結錢。孫大娘還未回來,大妹回隔間等候。
是晚,鄭表哥讓小廝小六兒把藥材倒進盤子里去分,拿了手絹在手里細看,才發現這是一方素絹,不曾繡一花一草。一般來說,無論是姑娘還是媳婦,都喜歡在自己的私人物件上做些特有記號,蘇慕亭的手絹上繡的是迎春花,蘇大嫂繡的是玫瑰,他娘倒不一定,有時候用玉蘭花,有時候繡蝴蝶,有時候又換成山茶。
這樣一方干干凈凈的手絹,倒像是她的為人:沉默寡言,卻又明明白白。
鄭表哥揣了手絹去找蘇慕亭,路上碰見蘇甜去廚房拿點心,說蘇慕亭在房間里。
鄭表哥走近,聽見房間除了蘇慕亭之外,還有她大哥。
“……你說溫家姑娘已經定親,定的是哪戶人家?”
是蘇大哥刻意討好的聲音。
聽見“溫家姑娘”四字,鄭表哥停下腳步。
“定親了就是定親了,溫姑娘沒和我說哪家。”蘇慕亭不耐煩,“你讓嫂子省省心吧,莫再打她主意。”
鄭恒沒有繼續再聽下去,返回東廂房中,在門前停了停,掏出手絹,一疊聲叫來小六兒。
“去!扔了它!”鄭恒說道,把手絹丟了出去。
小六兒上前一步接住,“哎”了一聲,小跑著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