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月, 華歸未回來,自上京來的喜報到了,華歸中了二甲進士, 喜得華氏破天荒給了送信人賞錢。送信人顛顛手里叮當響的五個銅板——喝壺茶都不夠——哼聲笑了笑。
這等好事, 本該第一時間告訴孫大娘和溫秀才, 但是兒子現在有出息了, 以后不愁飛黃騰達, 華氏起了別樣的心思,因此誰都沒告訴,一心一意專等兒子從京城回來之后, 再做打算。
以致于大妹從鄭恒那里得到消息,再把口信捎到家時, 又是半個月過去。
下人是瞞著其他人偷偷告訴溫秀才的, 溫秀才怕二妹憂心, 動了胎氣,因此對她瞞得緊緊的, 但是心中惡氣出不來,恨得牙癢癢,當即動身去了孫家繡坊,找到孫大娘說了此事。
孫大娘皺著眉頭聽溫秀才說完,安慰他道:“我嫂子糊涂, 拎不清, 阿歸不是這樣的人, 再說有我, 要是他們敢悔婚, 我第一個不答應。”并說明天要去華家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到孫大娘的保證, 溫秀才高吊的一顆心總算稍稍降了一些,但仍是惴惴不安。
因一直盼著孫大娘從華家帶些消息回來,溫秀才這些天緊張得坐立不安,讓二妹看出了些端倪,背著人偷偷抹淚,兩只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看見她這個樣子,溫秀才又來了氣,不耐煩道:“淚汪汪又做出這副可憐樣干什么!若是當初不糊涂,哪有現在這么多的煩心事!”
二妹忙躲進房里。
易嬸子責怪他:“她本就膽小,做什么老是嚇她!”
溫秀才嘆口氣,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在外面猶豫良久,走進二妹房中,見她本拿著帕子擦淚的,看見他進來,急忙低頭把帕子給藏起來,像只見了貓兒的小老鼠般。溫秀才不由軟了脾氣,溫言道:“你好好養胎就行,不必操心這些事,有我們大人給你做主。”
二妹嗯聲答應,低著頭沒說話.
兒子高中的消息在城里傳了個遍,華氏在左鄰右舍和族人面前總算能夠揚眉吐氣一回,走出門去,哪個不恭恭敬敬待她?今天這個來送菜,明天那個來送蛋,魚、肉也全了,頗有處處高人一等的感覺。一得意,難免忘形,當孫大娘問上門的時候,華氏辯解道:“我想著阿歸以后是要做官的,自然要找個官小姐配他,溫家那個村女如何能幫襯得上阿歸以后的仕途。”
孫大娘氣得想給她一個巴掌,冷笑道:“是啊,你們如今發達,自然瞧不上我們這些小門小戶,趁早將我們親戚都給斷了,免得以后給你們官老爺、官老夫人們丟臉。”
華氏訕訕笑道:“你是阿歸的姑姑,打斷骨頭連著筋,哪能說斷就斷?”
孫大娘怒道:“我看你就是這么想的!”
孫家以前借了這么多錢給她,華氏怕鬧下去孫大娘會翻臉跟她算賬,不得不討好安撫道:“是我一時高興糊涂了,一時鬼迷心竅,大姑不要生氣。”說著下廚給孫大娘煮澆頭面。
孫大娘在華家住了一晚上,囑咐她:等華歸回來,親自到溫家道歉,好讓溫秀才父女放心。
反正華歸一時半會回不來,華氏便唯唯答應。
哪知孫大娘離開華家不到兩天,華歸便從上京回來了,想想離去的時候,還是個窮酸書生,借遍宗族叔伯也湊不齊上京的盤纏,路費還是從孫家繡坊拿到的,一朝成名之后,不但家里的門檻快被眾人踏爛,這個請客,那個設宴,忙得片刻不得閑,中午這一頓還沒有消化,下午這一頓又吃撐了。
華歸登科,本已是喜極,又聽華氏說二妹有了身孕,更是高興得無以復加,人逢喜事,恨不得立馬插上翅膀飛去溫家。華歸聽華氏打算悔婚,想不也不想就拒絕了,嚴肅道:“始亂終棄,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華氏氣道:“忤逆子,你娘我還不是為你著想?今時不同往日,往日是咱們求著別人結親,現下只要我們透露些風聲,那些媒婆還不排著隊上門?挑個大官小姐做媳婦,往后仕途走起來也順穩。”
華氏倒了杯茶給華氏,讓她不要著急,解釋道:“娶妻求淑女,我們眼界再高,人家大官的女兒也未必能瞧得上我們,便算是瞧上了,娶回家這也干不了,那也不想干,要像供活佛一樣供著,到時候是她伺候您,還是您伺候她?溫家二姑娘脾氣溫和,又老實孝順,且有了咱家的骨肉,難道娘舍得不要這么個白胖孫子?”
華氏想了想,反駁不了華歸,再以后便沒提過悔婚的事情。
待到家里這邊的人情應付地差不多,華氏從宗親那里借來一輛馬車,和華歸先去了孫家繡坊,載上孫大娘和孫大叔之后,一道去了溫家。
幾位大人在堂屋里商量婚事,華歸到臥房找二妹,見她正把耳朵貼在墻壁上聽外頭動靜,情狀可憐又可愛,華歸不禁揚起唇角,手握拳抵在嘴邊咳嗽了一聲。
二妹轉頭,看見是華歸,嚇了一跳,又羞又窘,低頭直起身。
華歸跨進門檻,見桌子上放了一件小孩兒的衣服,方做了一半,大紅的布料,看著著實喜慶,覺得心里暖洋洋的,拉了二妹的手坐在凳子上,抱歉道:“讓你受委屈了。”
二妹輕輕搖頭,紅了眼眶,看見華歸的手摸過來,嚇了一跳,僵硬著后背一動也不敢動。
華歸的手覆上二妹的小腹,感覺平平如也,不禁有些失望,問道:“怎么沒一點感覺?”
二妹燒紅了雙頰,甕聲道:“我怕……別人看出來,就……就用布條纏住了。”
華歸皺眉,“這樣多不舒服,放下來吧?”
二妹紅著臉點頭。
華歸見她遲遲不動作,催促道:“快點呀。”
二妹緊張地抬頭看他:“現……現在?”
華歸說服她道:“我又不是外人,”輕輕按了按二妹小腹,嘴角噙笑,“我是他爹。”
心里一陣暖流經過,熨慰了不少的不安和惶恐,二妹開心地點頭,伸手進腰間解開活結,反纏幾圈,拿出布條。華歸再次伸手摸索,覺得比方才胖了一點,但仍未摸出形狀。
二妹撲哧笑出聲,道:“大得不明顯,脫了衣服才能看見。”
二妹直言直語,沒有顧忌,聽在華歸耳里卻變了味道,不禁心馳蕩漾起來,湊近她耳邊輕聲道:“等成了親,就可以天天看了。”
二妹羞赧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