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正午,異鄉人夫妻就和大兒子一同找上門,因為剛從地里上來,異鄉人和大兒子挽著褲腿,腳上沾著泥土。
二妹正在門口喂雞,異鄉人上前一腳踹得群雞拍翅膀亂逃,二妹嚇了一跳,聽見異鄉人粗聲粗氣問她:“你老子呢!”
二妹扭頭朝屋里喊溫秀才,嗓音里帶了哭腔。溫秀才聞聲從里面跑出來,見異鄉人藏了小妹還一副地痞無賴樣,氣不打一處來,斥道:“有什么事沖著我來,嚇唬小孩子做什么?”拉著二妹躲到他身后。
異鄉人叉腰嚷道:“我問你,你憑什么說我家老三拐了你女兒?你女兒野得跟個猴子似的,你當老子的看不住,讓她跟別的男人跑了,倒賴在我家老三頭上,還說找里正,你去找啊!我陪你去啊!沒有證據瞎誣陷,里正先打你板子!”
溫秀才怒了,正要同他狡辯。大妹從里頭出來,拉拉溫秀才衣角道:“爹,我來吧。”
大妹一個女子家家的,怎么能斗得過那個粗人?溫秀才讓大妹帶二妹進屋,不要出來。
哪知大妹并沒有聽他的話,而是走到異鄉人面前,平靜道:“不找里正也性,可以找族長。至于證人——對門的溫大伯可以作證,他昨天去他女兒家了,明天就可以回來。他親眼看見你家老三撬開我家大門,把我三妹從閣樓上拉下來,我三妹不想跟他走來著,他硬是把我三妹從家里拽出去,門框上還有我三妹指甲的劃痕。”
爭執一開始,便有左右鄰居圍上來旁觀,聽見大妹這樣說,有好事者還專門去趴在門框上找,果然找到了劃痕,指給眾人看。
溫大伯家田地與異鄉人家的交界,異鄉人偷懶,常常從溫大伯家的田地里偷水,插秧的時候還經常把自己腳上的螞蝗甩進他們家稻田,兩家人嫌隙已深,要真讓溫大伯去作證,沒有也會被說成有。異鄉人又氣又急,揚起手就要扇大妹巴掌。
大妹抬起下巴,搶白道:“叔說不過我就要打人嗎?”
溫秀才上前把大妹拉到自己身后,怒瞪著異鄉人。一旁的鄰居也對著他指指點點,大聲罵他,畢竟沒被他這么多兒子禍害過雞雞鴨鴨、苗苗菜菜的村民沒有幾家。異鄉人老婆見情形不利,使了個眼色給異鄉人,想要回去。
大妹從溫秀才身后出來,繼續說道:“往日里,你們偷只雞摸只狗的,大家看著你們生活可憐,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想不到你這幫兒子長大了,道找媳婦年紀了,見村里沒有姑娘愿意嫁到你們家,你們就唆使兒子干起強搶拐騙的勾當,今天你家三兒子不知把我妹子拐到哪里去,明天不知道誰家女兒要受害,你家還剩老大、老二、老四、老五、老六,還有個不滿一歲的老七,陸陸續續都要討媳婦,十幾年呢,長的很!我們村還能過安寧日子?”
因早就看異鄉人一家不順眼,本來大家都是抱著半是圍觀,半是給溫秀才一家助陣的態度看戲,結果經大妹這么一說,家里有女孩的不由也提起了戒備。
異鄉人大兒子急瞪眼罵道:“不要胡說!”
“一定要扭去見官!”人群中有誰說道。
其他人紛紛附和,有的說:“我這就去把族長找來!”
也有人喊:“趕走他們!留著就是禍根,早晚要坑得我們家破人亡!”
……
情勢越來越糟,怕引起公憤,最后連個落腳之地也被村里人拆除,異鄉人老婆連忙給大兒子遞了個眼色,一左一右硬扯了異鄉人離開。
然而,到了第二天上午,小妹就回家了。
原來那日離開閣樓之后,因要躲開溫秀才,小妹慫恿老三躲到外村,因老三慣能偷東摸西,小妹并沒有餓著,期間只有與異鄉人夫妻有過聯系。異鄉人家里窮,老大到了適婚年紀還找不到媳婦,好不容易有小妹上鉤,異鄉人夫妻巴不得老三和她生米煮成熟飯,因此一面瞞著溫秀才,一面在小妹面前挑撥她和溫秀才之間的關系。
前天下午,老三老毛病又犯了,帶著小妹去縣城,專找學館、私塾里的文弱書生敲詐勒索,不巧竟搶到一個小姑娘頭上,小姑娘回家一番哭訴之后,第二天領著二十多個堂兄找到老三,把他的腿給打折了。
小妹把老三送到醫館,醫館大夫給他接骨包扎之后,說道:“就算好了,也要瘸。”
小妹本來是因為覺得老三打架的樣子特威風,才決意跟著他混的,不想他以后要當一個瘸子,這讓她覺得丟臉,把老三送回家中,她便打算回去。
要是放在之前,異鄉人夫妻即便磨破嘴皮子也要把小妹留下來,現在則唯恐惹上官司,巴不得小妹快走,催她快回家。
溫秀才為了找她,急得滿嘴長水泡,現在看見小妹回來,放心之后便是暴怒,而小妹又是一個硬脾氣,眼看著一場戰斗一觸即發,大妹和二妹忙一人扯開一個。
大妹勸溫秀才道:“小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爹你這個樣子,豈不是又要逼走她一次?”
溫秀才重重嘆了口氣,“真是我前世的冤孽。”
大妹溫柔勸道:“慢慢改吧。”
二妹把小妹拉進房里,不解道:“你怎么老是和那些痞子混在一起。”
小妹沖她翻了個白眼,搶白:“你懂什么!”二妹便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