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休假前一天,大妹仍未改主意,孫大娘不禁有些不安,干脆讓大妹早早回家,希望溫秀才能說得通她。
溫秀才本身就是軟脾氣的人,打著商量的語氣問大妹:“要不要找文秀才談談?”若是他能從此改了那些毛病,好好求學,也不失為一個良才。
大妹低著頭沒說話,溫秀才見她脊背發僵,隱約感覺到什么,柔聲問道:“你和花妹一起回來的?”
大妹點頭。溫秀才不禁心疼,讓她先回房里歇著。
溫秀才知道大妹不近群,習慣獨來獨往,沒什么朋友,也就和蘇家姑娘處得來,自文秀才頻頻出現之后,大妹便和花妹走得很近,同去同回,花妹是個話嘮,大妹能和她一起,可見是怕極了文秀才。
大妹雖然懂事早,但到底還是個孩子,平常接觸最多的是繡娘,文秀才比她大許多,又愛喝酒,時常被這樣醉鬼癡漢圍堵,饒是大人也會害怕。溫秀才不禁自責,后悔沒有早點看出這些。遂走進三姐妹的房里,內疚道:“以后,由我來接送吧?!?
大妹擱下筆,安慰溫秀才道:“一來一往反而麻煩,花妹挺好?!毕肓讼?,大妹接著道:“孫家繡莊那邊,爹你現在別去,我想先告訴蘇姑娘。”畢竟是嫁進她們家,無論蘇慕亭同不同意,還是應該先告訴她。
溫秀才心里暗喜,正好小妹從學館回來,二妹擺碗布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小妹最近收斂許多,不再遲到、曠課,名次蹭蹭往上漲,溫秀才每天只要看見她,心里就樂得美滋滋。
第二天,小妹一早去學堂了,溫秀才揀了一小麻袋芋頭,想要偷瞞住大妹去找文秀才,讓他以后不要再來糾纏。才出門口,便看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騎著威風凜凜的大馬往這邊跑來,溫秀才扛著芋頭往前走幾步停下。
大馬停在溫秀才近處,公子哥馬鞭指他們家柴門,直著腰板低頭問道:“請問,溫秀才家是否住在這里?”
溫秀才奇怪道:“區區便是。”
“原來是您,失敬失敬?!惫痈邕B忙下馬,躬身抱拳向溫秀才行了一禮。
溫秀才嚇了一跳,忙放下麻袋還禮,聽見公子哥問道:“請問溫先生,溫思姑娘在家嗎?”
“在的,在的?!睖匦悴琶Σ坏卮?,匆匆回屋去叫大妹,突然想起來未問公子哥姓名,但若是此時再折回去,顯得刻意,遂只好一面暗罵自己粗心,一面邁進門檻去叫大妹。
大妹正在教二妹新針法,好讓被面上的鴛鴦荷塘嬉水圖更靈活些,聽見溫秀才說外頭有位貴公子找自己,于是把繡花針還給二妹,跟著溫秀才出門,看見公子哥已經站在門口,竟是蘇慕亭的大哥,不知他怎么找到這里來。
因有了別樣的心思,大妹忍不住微紅了臉,只是蘇大哥心中焦急,并沒注意到這些,倉促行了一禮,急急忙忙要開口,驀然警覺溫秀才也站在旁邊,立馬止口。
溫秀才尷尬地回屋。大妹帶著蘇大哥再往外走十幾步,輕聲問道:“不知蘇公子找小女子何事?”
蘇大哥著急地問大妹道:“溫姑娘可有看見在下三妹?”
“蘇姑娘?”大妹搖頭。
蘇大哥抬手擦擦額頭汗滴,茫然環顧四周,回頭謝過大妹,告辭離去。
大妹見他神情焦急緊張,不禁緊跟幾步,擔心道:“蘇姑娘怎么了?”
蘇大哥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猶豫之后,看著旁邊沒人,遂壓低聲音說道:“舍妹自昨天起便不見了,家人大為著急,她與姑娘最為相厚,卻不在姑娘這里,不知能到哪里去?!?
大妹問道:“是不是去其他地方?”
蘇大哥搖頭,“農莊、城里通通找過,都沒找到人,鄭家那邊也回話說沒看見她。自昨天早上起便失蹤了,當時還以為她和她丫頭出去玩,卻沒想到至晚間仍未回來,可別出什么意外才好。”
蘇大哥嘴里雖然把緣由歸到“意外”上,可是看表情,分別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大妹隱約覺得蘇慕亭是離家出走,可能是不滿意蘇家給她安排的這樁婚事。
蘇大哥見大妹走神,緊張問道:“姑娘是否想到什么?”
大妹回神遮掩道:“沒有。蘇公子要是找到蘇姑娘,煩請差人告訴小女子一聲?!?
蘇大哥點頭,返身牽馬,頓了一下,又回身拜托道:“關于舍妹之事,懇請姑娘萬要守密?!?
大妹答應,目送蘇大哥離開,轉身回屋時候,想起前幾天,蘇慕亭眼淚汪汪來找自己,哭得肝腸寸斷,竟然是存著訣別的心思。
然而,眼看著年關將近,蘇家卻一直未傳來蘇慕亭的消息,大妹心中忐忑,旁敲側擊問進城交貨回來的孫大娘。
孫大娘奇怪道:“蘇大少奶奶往常對我都是客客氣氣的,最近不知怎么的,對我不冷不熱,莫非我哪里得罪了她?”孫大娘在心里估摸,覺得自己并沒做什么特別的事情,遂揣度道:難道是溫家遲遲未答復她,所以她便不高興,給我臉色看?若氣量真這么小,倒要慶幸還沒帶溫秀才上門,要不然大妹嫁過去不定受怎樣的委屈。
得知蘇家繡莊氣氛不好,大妹猜測他們未找到蘇慕亭,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望,只能希望她和蘇甜兩人一路平安。
孫大娘猶在沉思,聽見外頭進來的繡娘說道:“姓文的秀才又來了?!?
孫大娘不由大為光火,罵道:“這個罵不怕趕不走的狗皮膏藥,著實可惱!”說著跑進院里,把看門狼狗牽到門口,指著畏頭縮腦的文秀才鼓勵道:“咬他!咬死他!”
大狼狗狂叫著往前撲,文秀才腳下踉蹌,嚇得屁滾尿流,玩命地逃走。
一場人叫犬吠之后,門外歸于平靜,狼狗搖著尾巴跑回來邀功,嘴上叼著半截破袖子。孫大娘扔了袖子,贊許地拍它脖子,牽了它去啃肉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