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恆回到家中,與蘇姑母笑說道:“母親真是料事如神。”
蘇姑母道:“她既然願意送帕子給你,便表示屬意於你。她是好姑娘,應當珍重對待。”
“我會的。”鄭恆回答,慶幸道,“幸虧母親提醒,要不然可能真的錯過了。”
蘇姑父嘟囔道:“不過一個鄉野丫頭,值得這般重視?好好的閨秀千金不要,非得去娶農家女子,豈不是自貶身價?”
蘇姑母瞥了他一眼,蘇姑父只好訥訥止口,出門吩咐丫頭準備溫水伺候蘇姑母沐浴。
蘇姑母叮囑鄭恆道:“不可以因人家門戶低就看輕了她,溫姑娘看著還好,溫先生不知是怎樣的人,因佔著錢財的優勢,我們家結上他們家,未免會令他們覺得自己高攀,因而心生怯意,若是禮節上再有疏忽,難免會讓他們覺得我們瞧低了他們。因此,三書六禮不可輕視,應隆重其事。”
鄭恆點頭答應,表示自己記住了。
第二天,鄭家約了本郡最有名的媒婆,由張嬸陪著去溫家提親。當二人出現在溫家門口,表明自己身份時,嚇了溫秀才一跳。聽明白二人來意,溫秀才好久纔回神,忙讓二妹去喊大妹回來,畢竟他做不了大妹的主。
二妹走後,溫秀才又是沏茶,又是倒水,手忙腳亂,在張嬸和媒婆的安撫下,總算能坐下來與她們說一會兒話。
半個時辰之後,二妹回來,卻不見大妹蹤影。溫秀才把二妹叫到一邊,聽她說大妹讓他做主,愣了一愣,算是想明白了:大妹早已與鄭家人見過面,而他卻一直被矇在鼓裡。
溫秀才頓覺心裡酸酸的,很不是味道。但是張嬸和媒婆還坐在家中,遂嘆了口氣,讓二妹去村口買肉,請易嬸子中午過來做飯。
既然大妹已經答應下,那麼一切好說。沒過幾天,鄭家夫妻親自和媒婆一起到溫家納彩,取了大妹的生辰八字,與鄭恆的比對,過文定。
溫家家貧,便是將整個屋子都賣了,也湊不齊一份體面的嫁妝,溫秀才愧疚道:“是爹無能,讓你受委屈了。”
“爹您多慮了,”大妹沒覺得什麼可以介意的,“若是他們看不起我們,便不會來結這個親。嫁娶最重要的是人,嫁妝之事,多則多之,少則少之,心寬天自大,何必在意旁人看法。”
擇了吉日,於六月初八下禮書和聘禮。鄭家給的聘禮尤爲豐厚,金銀滿匣,綢緞滿箱,首飾頭面多不勝舉,還有三牲、海味、糖果等等,凡大妹出嫁要用的東西,都替她考慮到了。溫秀才取出幾匹布,一匹送易嬸子,一匹送孫大娘,又給小妹和二妹各做一套衣裳,大妹讓剩下三匹當嫁妝意思意思就行,其他的放在家裡做衣服,但是溫秀才不肯,拿布匹到城裡成衣店給大妹做了八套時新款式,其他的全留作出嫁時候用。
東西雖然基本全了,但是傢俱、生活用具等東西還需要自己做,好在鄭家給的銀子充足,溫秀才這也添置,那也購買,因考慮到鄭家身份,所有東西都挑最好的,也不過才花去禮金的十分之一。大妹讓溫秀才把禮金放在家中備用,要不然等她嫁去鄭家,溫家就斷了經濟來源。溫秀才嘴裡應好,但是到了出嫁那天,仍是偷偷把銀子放回在嫁妝裡,只留下一百兩作應急之用。他本就覺得虧欠大妹甚多,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付心肝都掏給大妹陪嫁走,又怎麼會動用鄭家的聘禮。
吉日選在九月,中秋時節,金燦燦的樹葉掛在梢頭,道旁也是黃澄澄一片,稻蕙壓彎了禾腰,昭示著今年又是個大好豐年。鄭恆騎著高頭大馬,領著樂隊吹吹打打從郡城出發,迎娶隊伍排成了長龍,浩浩蕩蕩進了東塘村。
衆人皆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場面,不但東塘村萬人空巷,便連鄰村也跑過來瞧熱鬧。鄭恆也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著看,有種萬衆舉目的感覺,矜持地微笑著,昂首挺胸,氣宇堂堂,威風凜凜。
花轎停在溫家門口,鄭恆下馬叩拜老丈人,迎娶隊伍在外頭涼棚將就吃了些東西,媒婆進去扶新娘子出來,兩人一起拜別溫秀才,媒婆送新娘子進花轎,鄭恆重新上馬。
高頭大馬帶著花轎消失在視線裡,隊伍的末尾還留在溫家門口排隊,溫秀才不禁嗚嗚哭起來,易嬸子扯了下他的袖子,讓二妹扶他進屋。但是溫秀才堅持不進去,直到迎娶隊伍的尾巴也看不見了,鑼鼓嗩吶的聲音消失得很遠很遠,腳後跟方纔落地,淚珠子把半截袖子都打溼了。
花轎擡到鄭家,正好吉時,一應皆是準備好的,新郎新娘邁進大門,立即被簇擁送到大廳拜堂,之後新娘進洞房,新郎留在外頭陪客,直鬧到新郎醉醺醺不省人事,好玩的公子少爺才放過他一劫。哪知進了喜房,鄭恆又生龍活虎起來。挑了紅蓋頭,喝過交杯酒,隨伺的僕婦丫頭退下。
關上房門,隔去外頭喧囂,洞房之內靜悄悄,兩人這才能真正單獨坐一起,臂兒粗的龍鳳燭光之下,大妹的臉明豔如霞,鄭恆抓握了她的手傾訴衷腸。
紅燭淌淚,牀幔遮掩,雲裳輕解,春宵苦短,不知東方之既白。
三朝歸門之期,溫家早早掃榻以待,孫大娘怕溫家忙不過來,特地從鄰村走過來幫忙。
午時過半,總算等到一車一馬到來,溫秀才和孫大娘出來迎接,見鄭恆先下了馬,將繮繩交給小廝,自己親自繞到馬車邊,扶大妹從車裡下來,馬車裡還鑽出一個與二妹差不多年紀的丫頭,是鄭家專門撥給伺候大妹的。
鄭恆和大妹向溫秀才請了安,又拜見了孫大娘,鄭恆跟著大妹喊孫大娘“乾孃”。
溫秀才開心地連連點頭,見大妹珠環翠繞,已是貴婦人打扮,身上的綾羅綢緞不是自己給她準備的嫁妝,應該是鄭家一早就做好,送給她穿的。大妹臉色紅潤,還帶有新嫁娘的嬌羞,可見女婿待她不錯,鄭家也不曾虧她。溫秀才又是欣慰又是傷感,不禁眼眶又溼潤起來。
溫秀才瞭解鄭恆不深,以爲他富家出身,雖不至於看不起他們小門小戶,但總會有些牴觸。現見他待人接物有禮,對二妹和小妹和氣悅色,對自己、孫大娘及易嬸子這些長輩也是尊敬有加,對大妹更是疼愛關懷,遂放下心,覺得無論如何,算是對孩子娘有了第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