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2-4 20:02:18 字數:3223
這天,王大姑雞還沒叫頭遍就起床了。打掃了院子,喂了豬,飼了雞,準備好了中午做飯用的材料,就開始守在院子里巴巴地等著莊善若回門。
王大富直到日上三竿才趿拉著鞋子抽著鼻子出了房門。
王大姑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下王大富,道:“當家的,你也歸置歸置,這破衣爛衫的,新姑爺來了可不好看。”
“啥?”王大富滿不在乎地道,“我們鄉下人就是這德行,他還愛來不來呢。”話雖如此,他還是回房間換了套八成新的褂子出來。
王大姑看看日頭,愁道:“也不知道善若啥時候能來,這兩天在許家過得好不好?”
“你瞎愁個啥,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打兩壺好酒來,中午讓我們爺幾個喝個痛快,你可不許啰嗦。”
“這可不行,姑爺可是個讀書人,哪里能喝許多酒。你喝你的,可別灌他,仔細我捶你!”
老兩口正說著,聽著院門口有人喊:“干媽!”王大姑歡喜得忙不迭地跑了出來。
只見院門口停著一輛青幄的馬車,旁邊立著兩人。看那個新媳婦身上穿的,手里戴的,沒一樣不是精巧別致的。她的善若兩日不見,竟然就有了城里富家少奶奶的派頭。王大姑趕緊地念了一聲佛,緊走幾步拉住了莊善若的手,喜得抹起了眼淚。
莊善若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兩日前才從這個院子里出來,卻仿佛過了半輩子似的。感受著王大姑粗糙而又寬厚的手心傳來的溫度,她如在驚濤駭浪中顛簸的小船找到了可以避風的港口。
王大富跟在王大姑的后面,看到的卻是穿著一襲青色錦緞長衫,面容白皙,神色自如的許家安。這可是給了三十五兩聘禮的新姑爺,財神爺啊!王大富忙哈著腰道:“進來說,進來說。”
趕車的小哥幫著從車廂里搬下來一堆的禮物,王大富更是樂得酒糟鼻子都發亮了,沖著院子喊:“阿龍,阿虎,快出來,你們妹子妹夫來了!”然后點著頭對許家安道:“來就來唄,還帶什么東西。”
王有龍王有虎兩兄弟聞聲出來。
王有龍只是訥訥地笑著,像往常一樣飛快地看了莊善若一眼,便將那些大包小包的搬進了院子。表妹應該過得不錯吧,在家的時候哪里穿過那么好的衣裳,看妹夫的樣子也是個和善講理的。
王有虎搓著手,笑著對許家安道:“妹夫,千萬別見外,來了就當自己家。”
許家安沒接腔,卻轉頭看了看莊善若一眼。
王有虎嘿嘿地笑了,這個妹夫看著斯斯文文白白凈凈的,可著緊著自家妹子呢。
莊善若忙拭了淚,笑著拉著許家安,道:“這是干媽,干爹,大哥,二哥——都是自家人,你不用拘禮。”
“是了,我們鄉下也不講那些虛禮。”王有虎拎起那兩壇子的梨花白,道:“到時候好好喝上幾杯就得了。”
王大富看著那兩壇子酒,樂了,他哪里喝過這些好酒,催著王大姑道:“老婆子,再去多整幾個菜,中午可得好好樂樂了。”
王大姑平日最看不慣王大富喝酒,不過今天喜慶,也就隨他去了。
王家兄弟將新人迎到了廳堂上坐下。
許家安閑著兩只手,東張西望地看得新奇。
王大富陪著坐下,道:“可叫姑爺看笑話了,我們鄉下可不比城里,委屈了。”
王有虎忙接過話道:“看爹說的,還當妹夫是外人。”
“都是自己人,還說這些見外話做啥?”莊善若盈盈笑著,悄悄地一拽許家安的袖子。這個大郎真是的,就是裝啞巴,也得有點反應啊。
王大富耷拉著眼皮瞄了眼莊善若,這個丫頭兩天沒見,倒是更見風韻了,還是得這個城里的小子有艷福啊,每晚還不得將身子淘空盡了才罷休,看這個小身板也經不起幾年的折騰。
說話間,王大姑手腳麻利地將飯菜擺上了桌,她笑得喜氣洋洋嘴里卻道:“沒啥好吃的,將就著吧!”
莊善若一看,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這些菜色比往日王家過年的時候吃得還要好些。吃了這一頓,王家可要節儉個十天半個月的了。莊善若不禁鼻頭一酸,她知道,姑媽怕是丟了她的臉。
“干媽,我來幫你吧。”
“哪能啊,今天你是客人,你安心坐著吧!馬上就好了。”王大姑說著又一陣風般地下去了。
王大富趕緊地開了一壇梨花白,倒了一盅,聞了聞,醇香撲鼻,肚里酒蟲都要被勾起來了。他趕忙給各人都倒了一盅:“善若,今天日子好,你也喝點。”
莊善若拿著酒盅,看著王大富,微微點了點頭。對于王大富,她心里已經沒有當初的那種恨了,說不清是新的磨難掩蓋了舊的怨憤,還是因了別的什么。
“來,喝酒喝酒!”王大富舉起酒杯,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好酒啊,以前喝的那些散酒在這梨花白面前都變成了淡而無味的水了。
王有虎本來也想勸著許家安喝酒,沒想到莊善若一個不留心,許家安倒是自己舉起面前的酒盅,一口喝了下去,將一張白臉激得通紅。
“妹夫也是個爽快的,好!”王有虎也一口悶掉手中的酒。
王有龍也微微笑著喝著酒。這個許家安不知道比劉全好上幾倍,表妹嫁了他,也不算是辜負了。
只有莊善若嚇了一跳,新婚之夜甜甜的合巹酒都嗆成那樣,許家安哪里能喝得了酒,她趕忙給他夾了一筷子的雞絲,道:“大郎,吃點菜壓壓酒。”
許家安虛虛一笑,倒是乖乖地吃了菜。
王有虎道:“妹子,難得高興,你就讓妹夫放開了,喝醉了大不了在這里睡上一夜。”
莊善若心里道你哪里知道,嘴上卻說:“大郎酒量不濟,實在是喝不了幾杯。”
王有龍憨憨地道:“那吃菜那吃菜。”
王大富自斟自飲了幾杯,過了酒癮,才笑道:“阿虎,你妹子是心疼姑爺了。姑爺,我們也不為難你,看你也不像是喝慣的,再喝上一杯如何?”說著,又將許家安面前的酒盅斟滿。
莊善若心里著急,怕著許家安喝醉了說話舉止更是不得體了,可是又不能明著勸,只能將手伸到桌下拽了拽許家安的衣襟。
許家安只覺得剛才下肚的那杯酒是又香又辣,仿佛有一團火在肚里翻滾,這滋味著實不算好受,見莊善若拽他,便道:“媳婦,你拽我做什么?”
王有虎哈哈笑:“妹子,管得也忒緊了些。妹夫雖說是讀書人,到底是自家人在一起,多喝幾杯也沒啥。”
王有龍道:“算了,阿虎。”
“大哥,你這話就錯了,既然是回了娘家,舅子敬的酒可一定得喝。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王有虎。”
許家安拿著酒盅看看莊善若又看看王家哥倆。莊善若嘆了口氣,沖他點點頭,許家安便頭一仰,眼一瞇,又是一盅酒下肚。
“好好!”王有虎說著也喝了一盅,這個妹夫畢竟是讀書人,能連喝兩盅烈酒也算是給足他面子了。
“阿虎,你可別再攛掇著姑爺喝酒了啊。”王大姑說著捧上來一盤熱氣騰騰的白面大饅頭。
莊善若又給許家安夾了鱔絲,抓了個饅頭塞給他,道:“吃吧,干媽做的饅頭最好吃了。”往日里王家只吃些玉米面饅頭,這白面的大饅頭在許家不稀罕,在王家可是待客用的。
許家安卻捏著又白又喧的大饅頭愣了愣,將頭轉向莊善若笑了笑,道:“媳婦,有熱饅頭,那冷饅頭你就別吃了吧。”
眾人皆是一愣,不知道許家安在說些什么。
莊善若一陣尷尬,正想著怎么掩蓋過去,又聽見許家安道:“要不,你拿出來,讓干媽熱熱,我們晚上吃?”說著又拿眼睛覷著她的胸脯。
王大姑笑道:“什么冷饅頭熱饅頭的,姑爺在說些啥,別是喝醉了吧?”
莊善若忙接過話頭圓了個場道:“大郎他酒量差,可不是喝醉了怎么的。”
許家安又是嘿嘿地一陣笑,自是嚼著饅頭去了。
飯畢,莊善若將微醺的許家安安置在東廂房里歇晌,看他喝了兩杯酒正睡得香,心里略略放心了,今天總算是有驚無險。
王大姑摸進東廂房,拉著莊善若的手,輕聲笑道:“姑爺看著性子綿軟,倒也聽得進你的話,干媽就放心了。”
“嗯。”莊善若垂著頭,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家里的婆婆,妯娌,小姑子對你都還好嗎?”
“嗯。”
“那就好那就好。”王大姑說著眼睛又泛紅了,“都說那大慈寺的香火好,我前月背著你偷偷地去上了香許了愿。既然你嫁得順遂,我得抽個空去還了愿。嘿,那日我還許了個豬頭呢,果真靈驗著呢。”
莊善若心里一動,噙了眼淚不說話。
“也順道請寺里的大和尚給你爹娘再做場法事,三年了,他們也終于可以安心了。干媽合計著去送子觀音那里求求,讓你早日開懷,給許家生個大胖孫子……”
“干媽……”莊善若的眼淚簌簌地一串串地往下掉,她心里憋了許久的苦悶和委屈在至親面前似乎找到了發泄的渠道,她覺得心里的那層堅強的外殼正一片一片地剝落,她想重新做回五年前在王大姑懷里哭的女孩,縱然這個世界背棄了她,但是她知道始終有個溫暖的懷抱在等待著她。
去他的什么的半年之約,管他什么的閑言碎語,她莊善若為什么要過得這么憋屈?也該為自己任性一次了!
“干媽,其實,大郎他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