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綺不清楚古代洗護產品的市價、更不會自制,只好自己備了些皁角,平時會在燒水時放嫩松柏枝。梳洗之後,身上難免帶著些清香。
她能猜到小侍女是被濃煙嗆得難受,旁人自然也猜得到。
側夫人哀切地道:“茂學,小菱這孩子被煙燻得嗓子都快啞了。您允她同雲姑娘在井下躲一躲吧。”
徐茂學面有苦色地扶住她 :“母親這是在說什麼話——”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還將韓側夫人惹惱了。
她哭哭啼啼地指著徐縣令,倒起了苦水:“我雖是個側室,嫁過人、生過個丫頭,怕毀了你這好兒子的前程,夫人將你領去教養,我可說過半個不字?小菱也算少爺半個妹子,你幫她這一回,我今後只要不餓死絕不煩你!”
滅火之餘,爍爍火光都擋不住衆人往這邊偷看。
不知什麼人切切察察地道:“你們不知道吧,徐府側夫人原本是典妾!生了兒子後便歸家,哪想沒幾年兒子出息了?她不僅蹬了窮相公,還把後生的女兒接來了——”
另一人自以爲小聲地感慨了幾句:“我們大人也忒不容易,小媽生的便算了,親孃還這麼能鬧騰。她之前那男人也可憐,不就是將老婆的肚子典給大戶一年,也至於這麼記恨?”
那些聲音令人聽著便犯惡心。
雲綺要是徐茂學,她回頭保準給這堆看熱鬧的穿小鞋。
縣令大人忍不住看向了雲綺,欲言又止、猶豫彷徨的樣子讓人看著怪心煩的。
側夫人吃了正室一頓好訓,卻還是護著幼女,根本顧不得會不會被秋後算賬了。
小菱咳得兇,她還是伸手想接過這小姑娘:“讓這孩子隨我躲在井下吧,小孩傷嗓子可難保養好。”
衛瑜先下井,將一大一小兩位姑娘安置好,便打算再上去。
他對雲綺道:“衛某一外男也不便與你們在一處,告辭。”
衙役沒道理不願再找口乾淨的井,連忙握緊繩子喊道:“衛先生,我先拉您上來!這水井下去容易,再想上來可多了比瓷碗都滑的井壁,還請先生小心些。”
衛瑜有些不快,卻也知道這些衙役怕他記恨,只得耐著性子想隨口安撫幾句。
沒想到衛瑜還沒開口,那衙役的脖子上便中了只箭。
衙役沒死心,死命地拽緊井繩,想說些什麼。
看那口型,像是在念一名女子的名字。
哪想放箭之人見他沒死透,在衙役脖子上又補了第二隻。
這人還不知自己會死,抑或是沒死心,竟將脖子上插著的箭生生□□了。他那另一隻手握住石板,像是想再站得穩一些。
雲綺望著那片狹小的、燒得橙紅的天空,拿手捂住了小菱的眼睛。
血像雨水一樣灑落,染紅了直到腰間的井水。
衙役扔掉箭,睜著眼跪倒在井邊。他捂著喉嚨想說些什麼,卻始終沒能說出口,只能聽見那嘶吼一般的呼哧聲。斷氣後,這人雙目還死死盯著井下。
他的手至死都緊緊扣著石板,倒下時竟陰差陽錯地將井蓋上了大半。
一個人究竟有多少血,才能在方纔那樣下了一場血雨後,還能順著井繩流下來。
安陽縣衙裡慘叫聲、呼痛聲不絕於耳,頭上又是紅月涌血泉的鏡像,雲綺一時都嚇愣了。懷裡的小姑娘見她這樣,索性將眼前的手拽了下去。
小菱膽子倒是比看著大,聲音嘶啞地道:“……秦雨柔?他是想說這個吧,好像之前聽過這個名字。姐姐,我們還是得將井蓋掩上,火把掉進來就糟了。”
雲綺忍不住問她:“爲什麼是我們……算了。”
現代人說到一半就明白了,踩上水桶就打算爬上去。
衛瑜這纔回過神,直接把手搭在那溼透了的鞋子上,將她的腳放回了水裡。
小菱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看著他們。
衛瑜動作利落,很快便拽著井繩夠到了井上的石板。亂箭擦過他的虎口,想也知道沒有安置死者的時間了。
“對不住了。”
說完他便將屍身推開,合上了石板。衛瑜下來時沒站穩,雲綺想接住他,卻發現……
衛瑜不是沒站穩。他的手在握井繩時已經擦傷,不知碰到什麼毒物,已經快失去知覺了。
小菱現在才真心實意地怕了:“怎麼辦呀,衛先生要是出了事——”
雲綺企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問她道:“那衙役大哥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他姓甚名誰?”
“他?他叫劉丹陽,”小菱撓撓頭,“平日裡也不算什麼忠義之士,不知今日怎得如此有骨氣。劉衙役也是當地人,若是見過衛先生……李大哥還有些可能,至少他兒時時在舊都待過的。”
雲綺絕望了:“好吧,不過還是得先解毒。”
她說完便拔下頭上的釵子,手起簪落。衛瑜傷口發黑的地方被劃好口子,雲綺才掏出幾根秸稈。
那原本是爲喝水特意準備的,錢再少也要注重生活品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