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再醒來時,看見的是一片破舊卻整潔的……營帳布。
她一起身便聽賬外有人抱怨,不過這也沒什么法子?;馂闹斜闶侨藳]事,房產與財物也多有損毀。
沒多久,便有位婦人來尋云綺。
那位婦人穿得一身好衣裳,一頭青絲梳得整齊。她拿發須挽好發后只插戴了兩只銀簪,未戴太多首飾,連耳堵都是白玉所雕。
她面有喜色,快步走向云綺:“云姑娘醒了?傷患也忒多,姑娘的傷又輕一些……妾身別無他法,這才委屈姑娘在此處躺下的?!?
只是因乏力頭暈目眩,說是受傷都有些過了。
云綺這么想著,隨這人離開營帳。
這里竟是黛黛夫人的茶樓之外。附近的營帳是各家的女眷,像是打定主意不靠近那茶樓半步。
倒是貨娘與小家女知道茶樓名聲好,也不介意隨家人、閨中密友進去歇著。
那婦人遇著位郎中,二人竟是握著手說起了體己話。那郎中還是個熟人,正是為徐伯看過腿傷的郎中。
云綺這才想起,大庸與一些朝代一樣,是有醫婦的。除行醫的女冠外,還有些郎中、杏林世家中的女子懂醫術,更不用提民間的醫婆藥婆了。
這位婦人與那郎中,便是最常見的那種了。女子多隱疾,便是尋常疾病也有因男女大防耽擱的。如此一來,便有體恤病人的郎中將醫術傳授給妻子,由她為患病的女子看診。
某個現代人身體沒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不想為安心浪費醫者的時間,索性去茶樓外支著的茶攤想買些什么。
哪想她一抬頭便見著徐家那位夫人,安陽縣令嫡母。云綺見她那雙丹鳳眼一撇,心肝都給嚇得突突顫了幾下。
可一縣縣令的嫡母招呼她,云綺總不能裝作沒看見,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這位夫人走到眼前。
她指著那棵桂樹道:“花總是長在一處,桂樹下便有蘭花。美人與美人愛在一處,只是姑娘是蘭,冬蕊卻不是桂樹?!?
云綺也沒生氣,反倒問這徐翰林的正室夫人:“自然沒有哪家夫人真心喜歡夫君妾室,只是看夫人的意思,倒像是側夫人德行有虧似的?!?
翰林夫人抿唇一笑:“可不是嗎。她一個典妾,留下個孩子歸家便算了。兒子出息,便帶著后生的女兒巴巴地貼上來——老爺還真吃冬蕊那一套,留下這兩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本夫人看著怪變扭的?!?
這嫌惡之心算是情真意切了。云綺也不能說什么,但她也不能昧良心當著一個罵另一個。
她還抱過小菱那小丫頭呢。
云綺斟酌了一下,對翰林夫人道:“夫人話雖說得重,但也應與傳言一般,是個正派的賢內助。夫人待徐翰林如輔佐上官,雖不喜妾室,卻也是點到為止。冬蕊面色好,也是沒受磋磨的臉色,對夫人卻多有敬畏?!?
古代賢妻不乏輔佐丈夫功成名就,受封誥命的。算是職業前景更小的臣子,難度卻沒小上多少。
翰林夫人被恭維得舒坦,但還是問道:“怎么?云姑娘聽了這話,都沒覺著冬蕊品行不端?”
“小菱還小,她不恨側夫人,也不恨府上的人,”云綺回想著今日的事,“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到府上后過得更差,怎么會沒有一絲不滿。側夫人定是也為自己想了不少,卻也不全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若是不將女兒帶到身邊,才是名正言順了?!?
翰林夫人看了她一會兒,嗤笑道:“冬蕊看著是打錯了算盤。能被長公主殿下看上,還請去辦事的人自然是油鹽不進的主兒。不過啊,云姑娘也別覺得冬蕊是什么苦命好人了。越是下邊的人,為了爬上去便做得更絕?!?
語畢,翰林夫人回到侍女身邊,不再看她。
云綺深吸一口氣,覺著有些糟心。理智上不覺得生氣,手指卻氣得微微發抖了。
她看著在附近巡視的李修齊,連忙過去問這是怎么回事:“李捕快,我怎么一醒來便到縣郊了?有流竄的匪寇縱火,女眷怎的反倒來這荒郊野嶺的茶樓了。”
李修齊苦著臉道:“雖也沒多少匪寇,卻也將安陽縣一帶糟蹋得夠嗆。他們人手不夠,不敢直接殺人越貨,便縱火行兇了??h城中好著的宅子要安置縣民,大戶自然得躬先表率。只是人多口雜,女眷們才到別處回避。附近有官兵守著,絕不會出事。更何況這茶樓……咳?!?
說完這些,李衙役便急匆匆地走了。
云綺哪能不懂他那未盡之語,只是沒想到……自己剛一回身竟瞥見了衛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