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微微一怔,不可思議的看向停云,“泡沫交易?”
“唔。”停云淡淡應了聲,“昨晚上聽寒洲說的,那份期貨合同有問題,到期交不了貨,20倍的違約金賠償。”
“為什么會交不了貨呢?”小蘭一臉嚴肅。
停云在石桌上捏了一塊桂花糕丟進嘴里,說,“應該是那些日商會讓他們交不了貨吧。”
小蘭驚恐的睜大眼睛。
停云轉(zhuǎn)臉瞧她,“你想救他們嗎?你的堂叔一家?”
小蘭猶豫的低下頭,半晌,著衣角道:“堂叔堂嬸雖然可惡,但我那小堂弟兒時常常來府上找我玩,隔三差五的給我?guī)юz頭進來,記掛著我這個堂姐,雖然長大了,性子變得頑劣不堪,可到底是我的堂弟,從內(nèi)心里是疼愛他的,20倍的違約金,堂叔一家一定拿不出來,到時候恐怕連命都會沒有吧。”
停云拍了拍手上的桂花糕渣子,想了一下,“反正在家待著也無趣,那咱們?nèi)ヒ惶似谪浗灰姿伞!?
她本不想卷入這等復雜的商業(yè)事件中,也沒有普度眾生的菩薩心腸,她的身份及父親的所作所為,已然十分,如果她凡事強出頭,很有可能落得家人性命不保。
但既然是小蘭的家人,那還是有必要一救,就當做是她多次救她于水火的饋贈。
小蘭的臉上浮起感激的神情,“二姨太……”
“別愣著了,趕緊去準備兩套男裝,咱們?nèi)パ莩鰬颍涯闾玫艿乃惚P給攪合了,肯定很好玩。”
小蘭著急忙慌的拿來一灰一黑的男褂穿上,戴上黑色的牛皮小帽,兩人從后門溜了出去,停云邊走邊說,“去了就說咱們是去辦期貨的,你記得配合我演一出戲。”
“二……二姨太,會不會有什么事啊?”小蘭絞著手指,惴惴不安的問道。
停云瞧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戳了戳小蘭的腦袋,笑道:“瞧你這點出息,能有什么事呢,咱們就當去玩了,又不殺人放火。”
小蘭看著停云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想了許久,輕輕問道:“二姨太……你以前在武漢閨中的時候,是不是也時常惹禍?跟人干架?”
這些話直說到停云心里去了,她以前在閨中,由于幾個姐姐年長,性子隨性難馴慣了,父母親知道她們已沒什么大的出息,拿她們沒辦法,便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她這個小女兒身上,對她管教甚嚴,怕她受到外界的傷害,只請了教書先生,來家里教學,而不讓她去學堂,這樣的教育方式讓她產(chǎn)生了極大的逆反心理,偷跑出去是常事。在父母親面前,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乖女,可私底下,大姐時長拽著她一起去大學校玩,二姐時長帶著她跟男子幽會,讓她把風,三姐打麻將的時候時長拽著她湊數(shù),久而久之,她私底下可沒少犯錯,都是長恩和幾個姐姐幫她擦。
可在父母眼里,她是聰穎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所以家中窮途末路之下,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她也義不容辭的站了出來。
此刻聽小蘭這樣說,停云看了眼身側(cè)不安的小蘭,她可不能在小蘭心中壞了形象,在蔣府這么久,她除了對蔣寒洲兇一點,在外人眼中,可是沉默本分的女子,她唇角一彎,眼里露出點點皎潔的光,“沒有啊,我以前在深閨的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成天與教書先生作伴,好些個語言老師呢!我可是乖巧的,你看我在蔣府,不也天天待著杏花閣甚少出門不是?”
小蘭深信不疑,用力點了點頭,但這二姨太的膽子當真大,單槍匹馬殺進蔣府,又暗中單槍匹馬的干了好些個九死一生的險事,小蘭暗暗佩服停云的勇氣之時,心中也下了決心,以后一定要跟二姨太學習,膽子放大一些。
她跟著停云來到新城期貨交易所,交易所外排著長長的隊伍,上流社會的人都是經(jīng)過熟人介紹,直接了貴賓室談期貨相關(guān)事宜,只有中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在外排著長長的隊,一個個穿著深色大棉襖,縮脖子拱手的交頭接耳。
停云徑直從另一側(cè)進了交易所,交易所內(nèi),設(shè)有不同的交易區(qū),大廳里擺著許多張桌子,人滿為患。
她探頭探腦的東看西看。
只聽坐在一張交易桌前的兩人低低議論道:“據(jù)說,價格真高,比省城都高這個點。”那人伸出三個指頭。
另一人驚訝道:“真的假的?你哪兒來的消息?靠得住不?”
那人說,“我侄兒可是縣政府當差的,聽說這事就是縣政府一手促成的,咱錦縣的龍頭實業(yè)家溫儀老先生帶頭與對方簽了期貨合約,他可是奸商,他都做了,那還能有假?只要按時交貨了,那利潤可是翻倍的賺啊,聽說楊家、蕭家咱們錦縣四大家都簽合約了,這可是大買賣。”
“都收什么?”
“玉米、大豆、稻米都收,你家有沒有大豆,趕緊拿出來賣了!”
“哎吆,你這樣一說,我覺得有點譜,我家還有好幾畝!今天先掛個號,把手續(xù)費交了!”
溫家也簽了期貨合同?停云一驚,轉(zhuǎn)眼看去,那兩人正看著一張紙,搖頭。
停云走上前去,問道:“這就是期貨合同么?”
其中一個穿著厚厚棉絮的男人瞟了停云一眼,見她穿著得體,眉清目秀,一定是哪家的小少爺,男人道:“是啊,小少爺你也要買哩?”
停云笑道:“能借我看一下嗎?”
那男人二話不說的將合同遞給停云。
停云接過合同仔細看過以后,緩緩皺起眉頭,這不是正規(guī)的期貨合同啊,也不是按照期貨買賣制定的,這……
“這合同不正規(guī),也沒走公證流程。”停云問道:“你們不覺得么?”
穿著棉絮的男人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中野先生專門制定的這個約貨合同,雖然不是期貨合同,但是縣政府說了,這個合同也可以買賣的,上面的約金可是比市場價高三倍!”
停云直咂嘴,以前父親做生意的時候,她沒少接觸期貨,還是頭一次見識由個人起草的價格如此之高的約貨合同,還是大批量的,她大致瞧了眼,現(xiàn)場幾乎人手一份了。
而她手上拿著的這個正是一份大豆的約貨合同,只要在規(guī)定的期限內(nèi),提交足量的大豆,就可獲得高于市場價三倍的酬金。
哪有這樣好的事,她心誹,聽那些人說是因為溫家也簽了這個合同,所以這些人都相信的?
尋思間,小蘭從排隊的人群中將堂弟給揪了出來,那是個穿著破舊馬褂十五六歲的小伙子,臉色蠟黃,鼻子上還有煙灰。
小蘭說,“二姨太,找到了,就是他!”
停云見他手上攥著一個合同,便上前將合同拿了過去,定睛一看,這張合同上寫的是收稻米兩千斤!去哪兒搞兩千斤的稻米?
“給我拿來!”小伙子一把搶過合同,罵道:“誰啊你,這是你能看的東西嗎?”
“你吼誰呢你?我鐲子你弄哪兒去了啦?”小蘭在小伙子腦門兒上狠狠敲了一記,“我家二……二少爺這是在救你!”
“我……我賣了!姐!你們……這是擋我財路!”小伙子大聲嚷嚷道:“高出市場價三倍的價格呀!咱們可以從外地低價購買,再轉(zhuǎn)手賣給這個日本商人,那就賺大發(fā)了!”
小蘭氣急,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我們接到消息,這是騙人的!你這個敗家子!姐都是為你好啊,你跟我回去!”
話一出口,交易所內(nèi)許多人都向他們看了過來。
“白紙黑字,怎么騙得了人?縣政府都說了,這是真的,還有溫家也簽了。”小伙子一邊掙扎著要逃一邊罵道:“放開我,別擋我財路。”
“就為了這個你把房契和我的鐲子都給賣了湊錢去外地進貨?”小蘭不依他,氣的直哆嗦、
“等我發(fā)財了,就還你!”小伙子忽然用力一掙脫,將小蘭給拽的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小伙子于心不忍,卻急于逃走,轉(zhuǎn)身往外跑去。
路過停云身邊時,停云忽然伸腳,將那小伙子絆倒,踩住他的腿,反手桌角的一個栓筆的長線綁住了那小子的雙手,笑道:“小兔崽子,看你往哪兒跑!”
小伙子氣急敗壞的罵道:“你算哪根蔥,敢綁我,知道我混哪里的嗎?我可是蔣帥手下的軍爺!快給老子放開!”
停云冷笑連連,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是你姑奶奶,好好的人不做,專學人做這投機倒把的事情。”她拎著那份合同,在小伙子眼前晃了晃,抬高聲音道:“你好好看過這份合同沒?交貨期那時節(jié),到底有沒有稻米盛產(chǎn)?就算用陳米你保證在外地能收到?你保證你收到了能完好的送到那個什么日本商人的手里?連公證都不做,就憑這薄薄的一張紙,你就信了?”
停云笑道:“高出市場價三倍的價格收貨,那日本商人是智障么?不,他非常聰明,他可以賺20倍的違約金!只要讓你交不上貨,那賺的將會翻多少倍?一旦你交不起違約金,他就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骨頭都不剩。”
小伙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甘心道:“你別危言聳聽,錦縣好多大富商都簽了,溫家也簽了!”
停云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依溫家與蔣家的關(guān)系,不可能不知道內(nèi)幕,也不可能會傻到掉進這種坑中,這很顯然是為中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設(shè)的陷阱,目地就是套牢錦縣中下層百姓。
小伙子見停云遲疑,獰笑道:“被我問住了吧,那些大佬都簽了,哪兒能有假!”
是啊,那些大佬都參與了,哪兒能有假。
停云心里涌起一個巨大的疑問,反問道:“你們所有人都這么想么?”
小伙子一臉不屑地神情。
停云看向周圍人群,“你們都是這樣想么?因為那些大佬簽,你們也簽?”
一些人點頭,一些人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