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流清澈,雲霞的池底,那身淺色衣褲十分顯眼,齊天睿一個猛子紮下去,攬了那水底的人就托出了水面。只是一瞬的功夫,小臉已然慘白如紙,絨絨的睫毛上滴答著水珠,兩隻大眼睛一動不動;粉嫩的脣瓣已然發青,人像那池子邊白玉雕琢的小鴛鴦,一點子生氣都不見,直直的攬在臂中,齊天睿驚道,“丫頭!丫頭!”
被他一聲喚醒,她突然提了口氣籲出來,眼簾一搭整個人就往下軟。“哎!”齊天睿忙去抱緊,卻怎料她似忽地復了神智,看著他像是怔了一下,張開兩手抱了他的手臂,不待他將人攬住,那軟綿綿的身子竟然已滑出他的懷抱。手臂被縛著,想抱她又想掙開她,齊天睿在水中頓覺失措,她像只小水蛇,環著他的手臂旋在了他身後,小腳攀懸輕輕一踩他的腰,兩臂騰空一下摟住了他的脖頸。
感覺那人兒覆在他背上,有驚無險,齊天睿這才鬆了口氣,“丫頭?”
“……嗯,”
靠在他肩頭,她的語聲帶著水中的鼻音,喃喃的賭氣,好是委屈。
“你將才閉著氣了?”
“……嗯,”
“你嚇死我了。”齊天睿說著,感覺她的身子在水裡飄飄浮浮,不敢與他貼合,他回手輕輕攬住那柔細的腰肢,水中的人兒好輕,輕得他幾乎感覺不到,水溫熱,依然摸得到那身子暖暖的,好軟;兩隻藕臂環著她,貼著他的臉一點點,涼涼的,心不知怎的悄悄一顫……
午後的日頭懶懶的,從石頭圍砌的玻璃窗外照進來,透過薄紗將這一池的水攏出朦朦的光暈,將才水中的翻騰漸漸平息,只留下水面上緩緩的波漾,點點晶瑩,兩個人在水中依偎,靜靜的,像一對並蒂的青蓮……
良久,他沙啞的聲音道,“好好兒地抱著,幹嘛轉到我身後去?”
她不吭聲,也沒有掙,軟軟地在他反環的手臂中……
“來,”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腰肢,“轉過來。”
“……不,”她輕輕吸了口氣,語聲不覺就顫顫的,“你……把我背過去。”
小女兒嬌嬌的氣息就在他耳邊,癢癢的,一時竟像是呵在他心口,毫無防備就像這溢在胸口的水,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這一夜的奔波像是突然找到了去處,一身的疲憊都在這柔軟的懷裡,這麼乏,這麼累,他像突然軟了筋骨,悄悄後倚,輕輕合了雙目,將那晶瑩的光亮擋在外頭……
從來獨處,忽地滿池溫柔,掌心撫摸著那柔軟,不敢握,一握就覺無力。口鼻之中都是溫熱的水汽,淡淡的藥草味,想起夜裡那暖暖的女兒香,那麼近,吸在鼻中,睡得如此安穩……獨自一人這些年,無論在外如何風流,從未與人同榻而眠,幾時起,竟是慣了那枕頭過去的角落裡窩著這麼個軟綿綿的小丫頭,牀再大,也想逼得她無處躲藏,看她蜷縮著睡去方覺心安。算起來,睡在身邊不足十夜,這多少年的習慣竟是隨之煙消雲散,夜靜,最無防備,怎的一時疏忽,讓她趁虛而入……打理生意,從來都是精神十足,公差在外,不眠不休,這一回,爲何短短幾日竟是在衢州待不住?掛念什麼?心怎能不煩躁?不知一次聽說,她從小就知道要嫁給他,爲何不覺欣喜,倒覺恨?心底忽地空落,想把那身後的柔軟揉擠碎,卸下這一身殘留的力氣……
“相公,相公……你累了?”
他慢慢睜開眼睛,口中乾乾地嚥了一口,“……嗯,”
“那……還能不能揹我到池子邊?”
“你先轉過來。”
“我……”感覺那肩頭的人兒輕輕咬了咬脣,“就這麼著行不行?我……”
“聽話,來,轉過來。”
他的語聲好啞,啞得彷彿疲累不堪,她不想爭,只是,悄悄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求道,“相公,就這麼著吧,你走過去就是。”
她不肯,他想扭頭,她也不讓,他索性一下放開了雙手,背上的人倏地一沉,隨即漂浮著離開他的身子,池水撲上來化去她暖暖的體熱,後背忽覺涼涼的。
兩臂依然摟著他的脖頸,不敢放,她覺著自己的形狀好尷尬,“相公……”
“轉過來。”
“不……不行。”
“當真不?”
“……不是,相公……”
她口中只管亂亂地求,他低頭,眼中只見那擼起的袖管曝露雪白的肌//膚,看起來細嫩多汁,他微微彎了彎嘴角,張開嘴巴咬在那藕臂上……
“啊……”
牙齒嵌進她的肉中,不痛,涼涼的,嚇得她驚叫,人沒了把握一下子滑入水中。齊天睿趁勢轉身,一把攬起,那人兒便端端落在懷中,正是要笑她,目光落下,人忽地頓住……
懷中甜美似剔透的玻璃燈人兒,驚慌失措的小臉更添嬌俏,淡色的綢衫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出一身女兒的形狀,呀……裡頭竟然一件薄襖中衣都沒穿,水面下,透出一抹嫩蕊桃紅、嘟嘟地裹著那兩朵嬌嫩……
他一時雙眼發怔,將才心底的空落蕩然無存,笑意一瞬就滿溢在眼中,正是要低頭欣賞,被一隻小手蒙了眼睛,遮不全,也不給他看,溼漉漉的。
“放開。”
“不!”
“放開!”
“我不!”
他笑了,“你穿成這樣出來晃悠!還有理了?!”
“活計累,熱啊……哪裡,哪裡想到會……”她的小聲兒又急又羞,“是你把我扔進水裡的,我說了不行……”
輕輕蹭蹭她的小手,他閉了眼睛,一提手臂將她貼進懷中,她的小聲兒戛然而止。她好軟……比在他身後還要軟,清甜的滋味就在他口齒之間,忽覺全身力大無窮,只要輕輕的,輕輕的一下,她就碎了……
被他扣得喘不過氣,她窩在懷裡小聲叫,“相公,相公……”
“莫掙……再掙,我又要瞧見了……”
她不敢再掙,任他抱著,池中翻起的水花又平靜下來,那一波漣漪便只悄悄漾在心窩裡……
……
熱泉房中只有齊天睿的換洗衣裳,尋了一件寬大的棉袍將她裹了,一路抱著回房去。莞初知道自己身上尷尬,一點也不敢鬧,只露出一個小腦袋,一見人就趕緊埋在他肩頭。日頭照得暖暖的,兩個人溼漉漉的,留下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痕。
回到澤軒,齊天睿命人另預備了浴盆浴湯。待都安置停當,下人們退出去掩了門,他這纔將懷中放下。“快去洗洗,身上潮,捂不得。”
“……哦。”她口中應著,人卻裹著袍子站了。
齊天睿口渴,在桌邊吃了口茶,一回頭見她像個糉子似的不肯動,才明白是要等他出去才肯到那紗帳後頭換洗,他笑了,走過來,低頭看著她,輕聲咬牙,“掩耳盜鈴。”
她羞得像只熟透的小櫻桃,可就是拗著不動。齊天睿不再理她,動手解自己的溼衣裳,“你趕緊著啊,你不洗我可洗去了。”
眼看他褪了外頭的罩衫又去解中衣兒,莞初裹了袍子一溜煙鑽進了紗帳後頭。只是……這也叫帳子嗎?透薄的紗,外頭分明就還是清清楚楚的,還有那高處的多寶閣,各式的西洋小玩意,晶瑩剔透,都能映出人影來,這要是脫了,還不得……
想起將才水中的尷尬,那紅暈未散的小臉又燙燙的,莞初輕輕抿了脣,將才……他抱得好緊,雖說……雖說是爲了救她,可怎的……那麼久?長這麼大,頭一次被人這麼抱著,熱泉也不及他懷裡一分的熱,浸在水中依然嗅得到他身上淡淡檀香的味道,不知是他瘦了還是那太用力,那骨頭的力道要捏碎了她似的,他從來霸道,連救人也是這般……想起小時候,坐在他膝頭,他輕輕地攏著她,懷裡暖暖的,她一時適宜就睡著了,那懷抱比今日這個……好多了……
正自己悄悄琢磨,忽聞身後哐噹一聲,莞初扭頭,房中已空無一人……
……
入夜,暖了一整日的天空上了雲,無星無月,昏沉沉的暗。按著他之前的吩咐廊下又掛上了燈籠,花花草草都有眼色,連角落的灌木也清楚,不覺燈火通明的耀人眼,靜悄悄,一院子暖暖的橘光。
房中的玻璃燈,莞初依舊只用了一盞,這一來,那高大的板壁上各式的擺設都又有影子,晃晃的。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房中,守在桌邊,已是大半個時辰過去,筆下的宣紙上只有滴下的墨點,腦子裡都是那清凌凌的水聲,口鼻中……不見水汽,只有檀香……
低頭,洗得柔柔的髮絲垂落,影子落在紙上,絲絲縷縷;金色的小鳥兒棲臥在軟軟的肩頭,燭影扣在牆上,安安靜靜的……
下午沐浴之後就再不見人,今兒他怎的也不說一聲就走了呢,是不是惱了……後來聽秀筠說二哥下午來瞧了瞧就往櫃上去了,晚飯也沒有回來用,不知道今晚回不回來歇?
外頭起了打更的竹梆聲,莞初揉了揉眼睛,“啾~”小鳥兒輕輕叫了一聲,莞初扭頭,輕聲道,“莫急,再等等,纔將將敲了三更,一會兒說不定他就回來了。”
“啾~”小鳥兒聽話地應了一聲,重臥下,圓圓的小絨球。莞初歪歪頭輕輕碰一碰它的小腦袋,“等哥哥回來,唱給他聽聽,啊?”
門栓輕響,莞初一個激靈,趕緊起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