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罵我什么?罵我土匪?你娘的,你才是強盜哪!你才是做強盜都沒有伴的刻毒鬼吶!人家辛辛苦苦汗爬雨淋的一鏟一鏟的給你鍬了這許多田的溝,你把這樣浸得發漲的米拿出來解人家的工鈿,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有?到鄉公所去我也不怕你!黑無常老子也見過,就給你嚇死啦!”
那禿頂一只手捧著一只簸箕,一只手便來拉貴法的手,說:“啊,你還敢罵羅鄉長!你跟我走!你不要怕,你這個土匪!白眼鬼!快跟我走呀!走!”
“去你娘的!”貴法氣得猛把他一搡,禿頂一屁股墩在地上,把右手抱的簸箕也拋了出去,簸箕里的米灑了一地,禿頂氣得直跳起來:
“好!你敢打人!你打人!你這個土匪!獨眼鬼,獨眼賊!你還敢動手打人!還把我的米都給倒掉了!你不要走!你不要逃!老子馬上告你到鄉公所去!哎,你們都看到了嗎?這個強盜!這個獨眼賊!這樣壞,我馬上打電話,叫鄉公所派特務班來抓你!你不要逃!”
禿頂摸著墩痛的胖屁股。掙扎著爬起來。手指著貴法大罵,貴法見米倒掉了。這工錢他也不再要他了,便也一不做,二不休地大罵起來:
“你他娘的,莫狗仗人勢!你想靠什么斷命鄉長黑無常來壓我,莫來睬你!你就抬出東洋人、偽軍的阿爹來,老子也不怕你!我還正要尋找他們呢!”眾人聽了都遠遠的躲開他,對他由同情而轉為恐懼,覺得這個打忙工的是瘋了。而禿頭看沒有人敢來勸,更神氣起來說:
“好,你竟敢罵皇軍!你等著,你莫非是三北來的三五支隊共產黨!你等著,我去鄉公所叫人來。”
貴法聽了更氣得不得了:“娘的,你原來還是個漢奸!什么皇軍!娘的,東洋烏龜!你他娘的舔東洋烏龜的屁股決不是好東西!定是漢奸!你罵老子是三五支隊,老子就是三五支隊又怎么樣!”貴法天不怕地不怕亂罵,眾人越發嚇得大眼瞪小眼地,越發躲得遠遠的走了。
原來只隔一條姚江的三北三五支隊在這里早就有傳聞,半年前這一帶也暗暗的來過一股三五支隊小分隊,因當時敵人勢力太強,叫東洋人、偽軍和國民黨游吃隊打回去了。以后敵人發現有對他們不滿的,動不動就說你是三五支隊共產黨,因此貴法那么一提都被嚇走了。
說話間,禿頂就扔下簸箕氣呼呼地向村口跑去,也不知道到啥地方找啥人去,有人看見禿頂走了,悄悄的對貴法說:“你快走吧!再不走你要吃苦頭的了。”但是貴法挺一挺肚皮說:“老子不怕他!看他有啥眼色來!”
人們搖搖頭都似乎怪他不知高低。
貴法剛走到村口,只見村前方一伙人嗵嗵嗵地奔來。貴法正奇怪他們奔得這么急向村里來是干什么的,忽見前面一個人向他一指說,“就是他!就是他!”
“好!抓住他!”貴法定睛一看,竟是禿頂!他后頭的兩個人,一個掛著駁殼槍一個倒背著長槍,竟是小閻王閻金堂和他的一個叫王阿五的鄉丁。“媽的,他真的去叫鄉公所特務班了!”貴法想掉頭往后跑,但是已經跑不掉了。禿頂大叫一聲:“你還想往那里跑!你這個獨眼鬼,土匪——就是他。老閻,他是個三五支隊共產黨!”
原來閻金堂今天正在鄰村收稅,早上路過這里,哪禿頂到鄰村黃家橋一叫,說是他們村里有人有向他敲竹杠,閻金堂知道他是鄉長的親戚,平常他也老在他家里喝茶吃點心的,所以禿頂一叫他就帶著特務班王阿五過來了。
`“啊哈!我認識。”閻金堂說:“什么三五支隊共產黨!他媽的他是蘆葦漕的脫底蛇籮張貴法!你這個王八蛋!你到處鬧事,竟鬧到這里來了!——老王,上去抓住他!”說著小閻王和他的鄉丁,拿起一根繩子就來綁貴法。貴法氣得大叫:
“小閻王!你憑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
禿頂應起說:“你這個獨眼鬼土匪!你敲我的竹扛!還罵羅鄉長、皇軍,你自稱就是三五支隊共產黨!你通匪通共,又敲竹扛,又打人,還不犯法!——老閻,你莫手軟,把他抓牢,送他到日本憲兵隊里去,叫皇軍狼狗咬他!用剌刀捅他!咬死他!捅死他!看他還神氣!敲人竹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