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宋師傅和三阿嬸“噯噯”應(yīng)著地點(diǎn)頭不迭。依舊戰(zhàn)戰(zhàn)競競地?zé)麄兊幕穑此麄兊牟恕?
羅順和這時見宋師傅正拿過一隻腰子盆,剛從鍋裡盛起一碗熱氣騰騰的豬肝羅卜醬。
“這,這嚇飯-”宋師傅求告地望著羅順和,意思說怎麼辦?搬不搬出去?
羅順和掀了一下大鼻孔說:“好,我來搬。”
“你?”宋師傅驚得張口結(jié)舌,不知如何對他說好。三阿嬸聽了趕快從竈下張出來低聲地對羅順說:“順和,你那裡去不得呀!小客廳裡全是東洋鬼子和僞軍呢!”順和感激地向她點(diǎn)了一下頭,一晃手中的黑亮的手槍對她說:“有這個,不怕!”說著他一面把手槍**腰裡,一面順手搬來剛纔陳二妹擺在竈頭桌上的紅漆托盤,把那盆豬肝羅卜醬搬進(jìn)托盤裡,又順手從竹晾桿上撈過一條毛巾戴在頭上,向宋師傅三阿嬸做了個鬼臉,又向他的兩個夥伴貴法和咬臍一瞟,那倆個人也各拉了一條毛巾掛在肩上,把草帽壓得低低的,各人找了只空籃和空盤跟著順和出去,裝作去收拾碗盞幫忙的。使宋師傅和三阿嬸都看得呆了。
羅順和頭戴著一條毛巾,雙手搬著冒著熱氣的豬肝羅卜醬,向站著倆個哨兵的客廳方向走去,那站崗的鬼子兵和僞軍士兵,剛纔已看見他們抱著稻草進(jìn)廚房去過,認(rèn)爲(wèi)那是鄉(xiāng)長家的長工此刻在幫廚的,垂涎欲滴地望著托盤上的香氣四溢熱氣騰騰的嚇飯,便不聲不響地讓他們進(jìn)去,接著貴法和咬臍也跟著進(jìn)去。
羅順和搬著嚇飯,穿過兩間屋面長的一條弄堂,向右一拐,來到了裝著落地玻璃門的客廳前,往裡張了張,客廳裡裡外兩桌酒席上坐滿了鬼子和僞軍官,外頭一桌坐的全是僞軍官;裡面的一桌,一眼看見羅震山在一旁陪著,上橫頭坐著一個留仁丹鬍子肩上戴著一條扛三顆星的鬼子軍官和一個戴眼鏡頭的漢奸翻譯。他心中已有一點(diǎn)數(shù)張了。這時見外邊一桌坐滿僞軍官的宴席上,僞軍官們一個個已經(jīng)喝得臉紅脖子粗,正袒胸露臂地在大聲地猜拳,大金牙中隊長正往一個吃得搖頭晃腦的黑胖子僞軍官嘴裡灌酒。而這時裡面一桌,喝得臉色漲紅的羅震山正向坐在上橫頭的龜田諂媚地嘿嘿笑著,講著什麼。客廳裡一片烏煙瘴氣,污言穢語,像倒翻的田雞籮一樣嘈雜。
羅順和頭戴毛巾搬著嚇飯,走進(jìn)客廳,坐在外桌上橫頭的黑胖子高興地叫:
“哦,來菜啦!又來菜啦!讓開點(diǎn)!”
見僞軍官們已經(jīng)仰開了身,羅順和想急於行動,就乘機(jī)把托盤上的那碗豬肝羅卜醬搬出來端上去。這些僞軍官們,把原來的嚇飯已吃得碗底朝天,剩下一點(diǎn)燙水骨頭;看見這麼一大碗熱氣騰騰油香四溢色香味具全的豬肝羅卜醬搬上來,大家都拿起燙匙來搶。
坐在上橫頭的鬼子軍官見這回送來的好嚇飯竟先搬到僞軍官們的桌上去,正擡頭慍怒地望著羅順和。黑無常也正責(zé)怪地想罵搬嚇飯的陳二妹,可仔細(xì)一看,這搬菜的不是陳二妹,換了一個人;怪不得他把菜搬錯了,他正想看看這頭上戴著毛巾的搬嚇飯的是誰,忽見那戴著毛巾遮著眉眼的人,突然從懷裡掏出黑亮的手槍來,朝著坐在上橫頭的龜田和翻譯“砰砰”就是兩槍,翻譯官的眼鏡被打飛了仰身倒地,兩個鬼子立即滑到桌子底下去。黑無常也嚇得趕快往桌子底下鑽。客廳裡頓時大亂。鬼子和僞軍官們哇哇地驚叫著,亂成一團(tuán),有的掏槍還擊;有的在屋裡亂轉(zhuǎn)尋找出路;有的嚇得癱軟地跪到舉起手來;一個個醜態(tài)百出。忽聽外面也槍聲大作,他們更感到受了包圍,一個個喪魂落魄慌得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失掉了人形。
這時那打槍的人扔掉毛巾,躲在桌子底下的黑無常一看,竟是他的堂弟羅順和!他倒抽一口冷氣,嚇得趕快轉(zhuǎn)身往後花園跑,許多僞軍也跟著他跑。但誰知剛奔出客堂間,還沒等奔到後花園門邊,那通後花園的雙扇門被“通”的一聲踢開,“砰!砰!”子彈開道,竟從後花裡奔出一夥人來。爲(wèi)頭的一個,頭戴破草帽,身穿破夾襖,方面敦敦,濃眉圓眼,那正是他的冤家對頭,他日夜?fàn)?wèi)之擔(dān)心的張祥榮!嚇得趕快宿進(jìn)客廳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