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啊!是誰,誰在喊救命?”
“啥事體,啥事體啦,啊?”
“壞人在那裡?壞人呢?這清天白日的真有壞人-”
聽見綵鳳家“喔呵!喔呵!”的叫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人們一下子都涌到綵鳳門口去。黑無常見一羣婦女哇啦著向這邊衝來,慌了手腳,罵了一聲“不識擡舉的東西!”慌忙竄出門來。鑽進後弄堂向村後溜了。他倒不是怕她們,只是感到讓大家曉得了傳出去,有損他這個當(dāng)鄉(xiāng)長的羅震山的面子。因此等阿木嬸和阿秀等急匆匆地奔進來時,黑無常早已跑了。
“逃出去了,我剛剛看見一個黑影一閃,向後頭鑽去。”阿二嫂說。
“是啥壞蛋?”
“好像是黑無常!綵鳳啊,是咋事體啦?”衆(zhòng)阿嬸阿姆和姑嫂們都嘖嘖著憤恨地罵著走過來。
綵鳳喘著氣披頭散髮,滿臉淚痕,漲紅著臉,驚魂未定地罵著,氣憤地訴說著:
“這個壞種 ,我剛從河埠頭回來,他就跟進來-阿姆,阿嬸,這日子沒法過了-”
“哼!我早就看出這傢伙在這裡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我想一定是有啥事體來的。”阿二嫂說:“真不要臉!虧他還當(dāng)著鄉(xiāng)長,做出這種下流事情出來!”
“剛在遲了一步,”阿秀說:“把他捉住,拖他到鄉(xiāng)公所去,叫他們看看,他們的鄉(xiāng)長是啥東西!”
“嘿!你真是小孩子想法,”阿二嫂說“這些人巴結(jié)還他還來不及呢,你把黑無常捉得去他們會反咬你是侮辱他們的鄉(xiāng)長,倒會把你捉起來了。依我想法剛在把他捉牢,裝作不認識他,把他頭上套上一隻馬桶,吊起來打他一頓,那倒是痛快!”大家聽了哈哈大笑,說阿二嫂這個辦法好!可惜這回已經(jīng)給他跑掉了。
“嗨!你們都是空頭話!”阿木嬸笑過後說:“他自己愛面子跑了,他要不跑,我看你們敢動他一根毫毛?——綵鳳,事已至此你也不用怕!今晚祥榮若不回來,叫阿秀給你做伴,以後怔覺一點,他一來你就叫,要不乾脆把門一關(guān)。明天你就到我家來做涼帽,我們這屋裡這許多人在,看他還敢上門來?”
衆(zhòng)人點點頭,罵著黑無常,覺得也只好按阿木嬸的意見辦了,有啥辦法呢!這黑暗年月,到處都是黑無常這些人的世道,窮人只好忍氣吞聲過日子。但是彩傷心地哭了好一會,阿秀幫她煮了點草籽粥她也不想吃,感到又羞恥又難過還擔(dān)心。羞恥的是這種事雖然不是自己壞,但傳開去多麼難聽;多不好意思呀!難過的是這次自己嫁到張家來,總認爲從此無牽無掛,再不用受氣受難了。誰知剛過門,就來一場塌天大禍,公公慘死;丈夫要被送壯丁,她哭得死去活來,弄得一下子家破人亡,傾家蕩產(chǎn)。差點兒丈夫都叫抓走了。如今這大禍剛過,驚魂未定,誰想黑無常又來欺侮。這無頭氣啥時光受得完?真是東山老虎把人吃西山老虎也吃人哪!胡家惡婆、小畜牲打罵難過日子,這裡惡霸地主欺人更兇狠。這世道是到處沒善良人過日子的地方呀!而擔(dān)心的是,自己剛纔的行動,又闖了禍,——但我當(dāng)時又不得不這樣做,如果再忍著不響,由他侮辱,那不就完啦!也對不起祥榮呀!但是想到丈夫 如今在他家做長年,以後說不定黑無常會爲自己的事體在丈夫上去報復(fù),這黑心黑肺的壞東西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
“唉!我這命怎麼生得這麼苦啊?走到那裡都受氣受難呀!”
經(jīng)過阿木嬸等老半天的勸說,綵鳳才慢慢地止住眼淚,被阿秀等小姑嫂們勸到阿秀家去做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