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祥榮和羅順和原來在日本鬼子那裡修公路的,怎麼一下子又當僞軍的挑夫了呢?
上面我們也曾說到過,他們被拉夫拉去當時在杭甬公路上修路。吃盡了鬼子的苦頭。爲趕任務,白天黑夜的趕時間,鬼子牽著狼狗,揹著上剌刀的步槍,手提皮鞭,一天到晚惡狠狠的罵他們 ,打他們 ,不讓他們歇一口氣。盡天價叫他們挑沙泥,擡石頭,挖黃泥,沒有一刻休息的時間。一天做十二到十四個鐘頭,民工他們吃不消一個個的倒下去,生病了拖起來也要做,做不動就打,就叫狼狗來咬。他們在那裡,做了幾個月,眼見叫大狼狗活活咬死的和被鬼子打死的不下幾十個。這段路修好了又去修那一段,工程沒完沒了。公路修好了日本鬼子們就裝著滿車槍支彈藥和士兵,向著沿海各地運去開闢新的侵略基地。去殺害咱們的同胞,他們都不願再做下去了。
一個禮拜前,他們乘一個月黑天暗的夜晚,大部份監押的鬼子到另一個駐地開會去了,破廟裡只乘下幾個門口站崗的哨兵,羅順和串聯一些膽大的民夫,領著大家巧妙地打死了門口站崗放哨的鬼子兵,剪斷鐵絲網,一窩蜂涌地衝出來了。但在逃跑的時候,祥榮不小心右腳踩著了鐵絲網上的一個爛鐵絲頭。腳底被扎穿了,當時只顧逃命倒也不覺得怎麼痛。可是到第二天,整個腳板面便紅腫起來。走路也困難了,只好找一個棍子拄著一瘸一拐的慢慢走,走一陣歇一歇。不想逃出虎口又遇狼,昨天下午他們走到一個小鎮上的涼亭裡休息時,又叫在那裡抓挑夫的僞軍抓來挑子彈。祥榮再三對那帶隊的胖子軍官講,他的腳壞了挑不動,可是僞軍不由他分說,一貫腦兒把他們抓了來叫他們挑彈藥箱。這已經挑了一天一夜了,不知還要挑到啥地方去。路上又不讓歇,連好腿好腳的都吃不消,祥榮更感到撐不住了。
“起來!起來!都起來啦!媽的,一坐下來就不肯走,快起來挑!”一會,大胖子和他的士兵們又揮著皮鞭晃著剌刀來趕他們。可是民夫們依舊疲倦地坐在那裡沒有動,他們嘰咕著:
“坐沒坐落又叫起來挑-”
“我們挑勿動了!肚皮也餓了!”在皮鞭和罵聲中有幾個人慢慢地起來,祥榮手託著順和的肩頭感到也還是站不起來,而且那隻腳似乎更腫更痛了。
“媽的,起來!起來!叫他們統統的上肩!”大胖子氣吁吁地命令他的僞軍士兵。當兵的就橫著槍粗暴地叫罵著去趕還坐著不動的民夫們:“起來!再不起來,老子就要揍啦!”民夫們依舊沒有幾個站起來,這邊趕起來那邊又坐下去,民夫多當兵的少,顧此失彼周全不過來。大胖子和他的僞軍士兵們沒辦法,只好揮著鞭子大罵:
“你們他媽的,存心想拆老子的臺!我要在天亮之前趕到慈城,眼看天都快亮了,滸山都還沒過,你們到底起不起來?再不起來,老子就把你們統統斃啦!”
“哦,滸山,慈城?-----”祥榮聽了高興地碰了順和的胳膊,說:“順和,看這方向。倒是與我們回家同路的。”因爲是夜裡,他們起先只是跟著僞軍走,也分不清東西南北。
“嗯,慈城一過就靠近姚江了。”順和也高興的說。
“不知挑到那裡會不會放我們?”
“哼,到了那裡還由得他們!”順和悄聲說:“放我們要走,不放我們走,我們也要想辦法逃走!”
“噯。”祥榮不由的興奮起來:“可我的腳怕難捱到那裡了-”
“媽的,你們坐的時間最長,還不起來 !”這時胖子軍官揮著皮鞭又走過來,他們的談話被打斷了。
“會走的,會走的!催什麼催!”順和沒好氣的罵他們 :“真像催命鬼一樣!”
“那你們快站起來挑!”
祥榮手託著順和的肩膀,掙扎著立起身來,順和趕快去扶他:“你行嘛?站得起來嘛 ?”
“我再撐撐看,”祥榮扶著順和的肩膀,顫抖著慢慢地站起來。待他身體站穩之後,順和又小心地幫他扶上擔子:
“怎麼樣,撐得住嗎?”
祥榮把扁擔縮縮進,拐著右腳咬著牙邁了兩步說:“我能撐得住。”
順和看他一晃一晃的勉強的還能邁步,就去挑自己的擔子。
說也奇怪,是快到滸山慈城,快到家鄉了的好消息在鼓舞他,還是休息了一會之故,這會挑著竟比剛在好多了,感到擔子輕多了。腫脹的腳面似乎也比剛在軟和了些,又幸好那段路是泥路,竟還能艱難地挑著走。
但百步沒輕擔,只挑了幾百步後,祥榮又很快感到吃力了。感到那扁擔越挑越硬,擔子越挑越重,腳步越來越提不起來。那潰爛的腫腳更是越來越痛,踩下去腳板面像要裂開似的痛。現在他感到那彈藥箱不止是百十斤重,而是有幾百斤重;那扁擔也不是竹做的而彷彿是鐵打的;石骨鐵硬;走一步沉一沉,這沉重的擔子壓得人越來越矮,腰越來越彎,腿越來越提不起來。只要有個小小的絆跌,他的腿一軟倒下去,就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媽的,你又不想走了?”
“我,我又沒-”祥榮咬著牙依舊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向前邁進:“我已經撐不住了,你再催也沒有用了。”他心裡說,他繼續一步一步地硬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