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毛毛。”

“吼嗚……”那是艾葉偷偷給野獸起的名字，當然這頭兇猛的密林王者是千百個不愿意，不過艾葉似乎很中意這名字，它也只能低吼著用腦袋拱了拱窩在它身邊取暖的艾葉以表達不滿。

“哈哈，別這樣啦。”艾葉一面笑一面抱著那顆足有她半個身子大的腦袋。

在艾葉面前，其實這野獸也一直覺得自己的王者威嚴好像正在迅速流失，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它卻感覺自己面對艾葉時還真是動不起真怒。

“我問你哦。”艾葉也不管毛毛滿臉顯而易見的無奈，逕自又躺回它身邊繼續說了起來。

“我跟著烏澈，會不會拖累他呀？”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就連毛毛也完全不覺得這個羸弱的普通人類能夠幫助……或者說，它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夠不拖累那個強悍得令它都感覺到恐懼的存在了，何況是眼前這個似乎只要輕輕一捏就會粉身碎骨的柔弱生物？

見毛毛人性化的表情有些嘲諷，艾葉大概也能猜得出它對這問題做何感想。

“我也知道嘛。可是，又覺得不陪著他不行……”艾葉有些鬧別扭，可是無論毛毛的智商多高，顯然不可能理解這種心靈感性的糾結，于是甩著滿是長毛的尾巴蓋在艾葉身上，催促她趕緊入睡。

“你哦，每次都這樣。”毛毛最近只要碰上懶得思考的問題，馬上就會這么敷衍過去。

不過艾葉當然也沒有打算為難毛毛，并沒有再開口，而是將身子縮進它的尾巴底下，抬頭看著漫天星空出神。

忽然，艾葉聽見了從不遠處傳來的一句話：“無所謂。”

起初艾葉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過她馬上就意識到，傳來聲音的，是烏澈休息的方向。

“烏澈？”

回應艾葉的是一片寂靜，一直到艾葉快要被說服、承認剛剛的聲音只是自己聽錯時，烏澈淡漠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如果你擔心自己的性命，隨時能走；其余的，無所謂。”

艾葉這才明白，烏澈這是要自己不用擔心他。明白這點之后，艾葉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這個人也真是太不會說話了。

如果烏澈發現自己在偷笑，肯定會皺起眉頭不說話的吧。艾葉一面這么想，一面低聲說道：“吶，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沒有傳來回應，艾葉也就當作他默認了，便繼續說道：“如果有一天，到了真的危險的時候，丟下我好嗎？”

“我拒絕。”這個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就像是條件反射般脫口而出，甚至到了連烏澈本人也覺得有些訝異的程度。

“這樣……真是難辦呢……”艾葉苦笑了一下。以她這段時間來對烏澈的了解，這個人確實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

“休息吧。”烏澈就這么強制性地結束了談話。

一直默默聽著兩人對話的毛毛在此時很識時務地動了動尾巴，將艾葉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隔日清晨，當艾葉睜開眼時，看到的是在微亮的晨曦中緩緩流逝的森林風光。

他們奔行在一條荒涼的小道中，與其說兩面突起，不如說這是條凹陷的道路，看起來像是一條干涸的溪流；烏澈與毛毛似乎為了省去閃躲樹木的麻煩而選擇這條路直線奔跑。

艾葉沒有驚訝，只是暗自懊惱了一下，然后伸手拍拍自己身下的毛毛問道：“為什么你們有辦法不吵醒我呀？”

“嗚……”毛毛低鳴了一聲算是作了回應。

從和毛毛一起出發之后，每天早上艾葉都是在它背上醒來的。而且毛毛步伐穩健，毫無顛簸，厚實健壯的腿爪就算在山間險道也如履平地，所以只要不是全力奔行，要讓一個人在上頭安穩地睡覺根本沒什么問題。

也不知道烏澈到底從多早就開始趕路，盡管艾葉每天都努力早起，但從來就沒有早過烏澈，而向他詢問究竟是何時出發的，也只會得到這個簡短異常的答案:“早上。”

在艾葉醒過來之后，烏澈就開始提升速度。當然，毛毛本著密林王者的自尊也是絕不會允許自己被落下的。

只不過，一人一獸在晨曦下奔行了一段時間后，烏澈卻放慢了速度，表情微微有些改變，雙眼則緊盯著遠方。

“怎么了？”雖然艾葉看不到遠處到底有著什么，但對于烏澈的改變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魔族。”烏澈沒有隱瞞，直接說了出來。

一聽見這個名字，艾葉渾身便僵硬了起來。對她來說，那群怪物不僅毀了他的家，甚至有數次差點就要了她的性命；對于一個普通女孩來說，這樣的恐懼實在太過深刻。

“振作點，艾葉，你不是決定要克服了嗎？”忍不住縮起身子的艾葉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呢喃著。

“沒事。”烏澈說。

“吼……！”毛毛低吼。

顯然一人一獸縱使在奔跑中，卻同樣沒有漏聽艾葉的低語。

“看著她，待會直接沖過去。”這句話烏澈是對毛毛說的。

“嗚吼──！”雖然毛毛似乎想信心十足地回答，但礙于前方有著敵人，只好又刻意放低音量，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月光密林中原本就不乏足以和毛毛分庭抗禮的兇猛存在，可當初烏澈和艾葉在密林待了三天卻沒有被其他野獸攻擊，直到準備離開時毛毛才終于率領著一批野獸進行伏擊，其實很大一部份是因為它們都注意到了那場與魔怪的交鋒

而毛毛之所以膽敢挑戰這些兇猛的入侵者，其原因也相當簡單；因為毛毛年輕力壯，野性的兇猛以及高智慧種族的自尊讓它無法就這么看著這兩人自顧自地待了幾天又自顧自地溜走。

再者，看了當日決戰的毛毛，其實并不認為自己對付不了那群魔怪。只是，它最大的錯誤也就在這了；那時它只看到萊納等人解決了一大群魔怪卻沒有受傷，自知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不敢上前挑釁，卻沒看見烏澈是在什么樣的劣勢下負傷，最終導致錯估對方實力慘遭生擒。

這樣的毛毛一聽見“魔族”這個字眼，第一時間就想到那些長著翅膀與萊納等人搏斗的怪物；雖然那時有個大家伙連它也沒把握穩勝，不過已經知道烏澈實力的它此時卻也不懼。

現在趴在毛毛背上的艾葉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事，但她身上無法抑制的顫抖卻神奇地止住了。

轉眼間，前方或聚或散的小點就已經闖入了艾葉的視線。就和那天一樣──波吉坦村覆滅的那天。

前方似乎通向一個小小的村落。看樣子烏澈等人此時通行的這條道路，原本應是貫穿村莊的溪流，估計也應該是村落的命脈。只不過此時，前方村落的房屋早已被破壞得七零八落，到處都是破損的房屋基底以及完全失去生命的人類軀殼。當然，還有一大群魔怪。

逼近到艾葉也能看見對方時，對方顯然也早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不過烏澈似乎沒有因為數量差距而避其鋒芒的意圖，毛毛這段來時間一直被壓抑的兇性也逐漸嶄露了出來。

魔怪的數量其實并不比當初追上萊納等人時那些偵查隊多上多少，可是這支隊伍明顯以陸行為主，而且外表看起來更加適合戰斗。

“吼──！”毛毛這次仰天怒吼，毫無保留，那聲勢震得連魔怪也不禁氣勢一滯。當然，趴在它背上的艾葉首當其沖，忍不住捂著耳朵小聲慘叫。

烏澈責怪地看了毛毛一眼。毛毛也清楚自己得意忘形了，因此縮了縮脖子發出低鳴。

“你相信我們嗎？”

艾葉遲疑了幾秒才發現，烏澈這是在和她說話呢。

“嗯！”

聽見艾葉肯定的回覆，烏澈似乎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后說道：“那就閉上眼睛抓緊，在我說可以之前都別睜眼。”

烏澈說完話，銀星便已出鞘。刺骨的寒氣環繞在烏澈周身隱而不發，似乎已經完全準備好了石破天驚的一擊。

見烏澈迅速逼近，魔怪當中有只猴頭猴身，但四肢卻壯碩得十分畸形的魔怪搶先擋在最前方；它渾身硬毛倒豎，就像將鋒利的黑針鋪滿全身，長滿歪斜尖牙的嘴不斷發出尖銳刺耳的咆嘯。

不過烏澈顯然不可能理會對方的威嚇，不管是動作還是臉上的表情都像是眼前毫無阻礙似的。

咻──輕盈明快的破風之聲。

“嘎啊！”怪猴一聲慘叫，一片薄如蟬翼的彎月狀冰刃深深嵌在它身上，隨后馬上融化，造成一道怵目驚心的巨大刀口。

可是烏澈并沒有就此罷休。他連舞銀月，數道冰刃準確地命中同一個部位，直接將怪猴斬為兩半。

因為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其余魔怪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這群嗜血的怪物見了自己的同伴身死，不僅沒有因此畏懼，反而變得更加瘋狂暴躁，齊齊朝著烏澈狂涌而來。

一看見敵方呈包圍之勢，烏澈迅速壓低身軀將銀星由下至上猛揮出一擊。同時，他眼前就像洶涌的海浪般擴散出一大片晶瑩的冰柱；雖是刺不穿皮糙肉厚的魔怪，卻也足以將它們阻擋在外。

忽然，毛毛一聲虎吼，飛身越過烏澈與他身前的冰墻，直接張嘴咬向前方一個被刺傷的人型魔怪；那怪物渾身都是像蛇類的鱗片，原應是手掌的部分卻長著一對如象牙般又白又銳利的角。

只不過，那人型魔怪的專長似乎并非防御；在被烏澈的冰柱刺傷后，緊接著就被毛毛一口咬掉了腦袋，身子就這么被刺穿身體的冰柱掛著。

因為背后還有著閉眼緊抓著自己的艾葉，毛毛的動作雖然迅速兇猛，但卻相當流暢平穩，就像正在描繪著一條條柔順的弧線似的。

毛毛咬死了人型魔怪后又一巴掌拍向最靠近它那個渾身黏答答、像是某種兩棲生物般的四足怪物。碰的一聲響，卻沒將怪物拍飛；雖然爪子狠狠地刺入魔怪的身體，但它卻一動也沒動。仔細一看，那魔怪的四足緊緊抓住了地面，腥紅的眼珠如昆蟲般迅速轉動，卻沒顯露出任何情緒，只是那張長嘴猛的露出獠牙，沖向毛毛，絲毫不在意毛毛的爪子在它身上造成嚴重的裂口。

咻。

一道冰刃準確無誤地射入魔怪張開的大嘴，竟直接將它的頭顱給一分為二。

“沖。”烏澈下令，同時他也一個躍身跳上了毛毛的背，順手將艾葉給摟進懷中。

“哇！”原本緊閉雙眼縮在毛毛背上的艾葉忽然被抱住，渾身一僵，忍不住叫了出來。只不過，就連這種時候，她也沒有睜開眼。

“是我。”烏澈在艾葉耳邊低語，同時手中的銀星也凝結成了一柄冰晶巨劍。

因為烏澈的命令，毛毛也很干脆地不再去理會兩旁想圍攏的魔怪，開始全力向前方沖刺。雖然身上背著兩個人，但它全力奔行的速度卻也比烏澈快上不少。

烏澈藉著這股沖力猛揮巨劍，硬是在魔怪的包圍圈中撕裂出一個口子。

“沖出去！”

隨著烏澈這一聲喊，毛毛發狂似地猛沖出去，也顧不上注意自己的動作是否平穩了；何況它也不覺得背上的烏澈會被甩出去。

一沖出包圍，烏澈馬上在背后掀出一圈冰柱，隨后立刻又補上一連串密集的冰椎，瞬間止住了魔怪的追擊。

在魔怪好不容易重整完態勢時，毛毛的身影早已成為遠方的一個小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