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沒追、上來吧？”弘雲喘著粗氣靠在石壁上，他的身上已經出現了數道血口子。
“嗯。”回答他的沃琳也沒好到哪去，縱然努力強打起精神，疲憊感還是完全壟罩了她全身。
相較於雖然渾身是傷且疲憊不堪卻拼命苦撐的兩人，狀態相對來說好一些的洛甄卻是一言不發，眼中滿是自責與不甘。
三人之中她是最弱的。不僅在實戰經驗上，就連平日的訓練也不是可以放在同一個層面比較的差距。
這種長期累積下來的東西，或許幾次短暫的出手感受不深，但若陷入這種大規模的混戰中，微小的差距就會被無止境地放大，直至致命的程度。
如果不是弘雲與沃琳拚著受傷多次馳援，洛甄很肯定自己早就被那羣怪物大卸八塊、吞噬直至最後一滴鮮血了吧。
“別、別那表情啊……能活著事件值得慶祝的、的事，對吧？”弘雲勉強地笑了笑。
沃琳看了看弘雲，又撇撇嘴道：“以第一次上的戰場來說門檻高了點，你可以感到自豪了。”她本來體能就極好，只是經過短暫的調息便已能正常對話了。
聽見沃琳難得的安慰，洛甄握著喋血的右手不禁又握緊了些。
這時後方傳來細細的聲響，三人馬上繃緊神經，手中的武器蓄勢待發。待看清來人後，他們才又放鬆了下來。
“小琳、弘哥、洛姊姊，你們還好吧？”肅殺的戰場上，紗宛那稍嫌稚氣卻又切切實實滿懷關切的聲音令人感覺胸中一股暖流淌過。或許在鐵血的戰爭中這會降低士氣，但衆人卻無法去斥責這份溫柔。
一路小跑而來的紗宛在這黑夜中依然散發著像是午後日光般和煦的氣息，只是仔細一看，她身上也有著數道血痕，手臂上那道皮開肉綻的猙獰傷痕還向外滴落著鮮血。
──這說不定會留下疤痕啊。沃琳皺眉這麼想著，但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情況比紗宛還糟，兩人都是年紀尚輕的少女，如此血淋淋的模樣也同樣叫人心疼。
“暫時沒有敵人追過來，先在這修整一下。”走在紗宛後頭的萊納滿臉嚴肅，尤其是看見紗宛的模樣，讓他因爲接二連三的變故而逐漸轉爲剛毅的神情都產生了動搖。
“總之還是先解釋一下吧，那到底是……？”癱坐下來的弘雲疲憊地看向走在最後頭的組合。
走在最後的烏澈已經將銀星入鞘，臉上依然面無表情；經過一場大戰似乎也無法撼動那張冰冷的面容。他渾身浴血的程度看上去比弘雲等人還要高上幾分，可那絕大多數都不是他自己的血──在被包圍的時間中，他斬殺的敵人數量足以讓魔怪因爲鮮血和殺戮而陷入瘋狂！
但，弘雲所指的並不是如同殺神般的烏澈，而是他身旁那似狼似虎的龐然大物……還有它背上的艾葉。
如果說在場有人在那混戰中還從頭到腳毫髮未損，那估計就只有艾葉一個人了。雖然身上多少也沾上了些血污和塵土，但艾葉是此處唯一還看得出原本穿著的；其他人則若不是受到攻擊而讓身上的衣物變得活像破布就是染得一身魔怪體液，看上去相當慘烈。
只不過，艾葉身下的毛毛可就沒這麼幸運了。雖然因爲身上堅韌的毛皮保護，身上的傷口都不深，但看上去還是相當狼狽，原本威風凜凜的氣場不復存在，看上去活像是在爛泥裡打滾過似的。
對上了弘雲詢問的眼神，艾葉有些膽怯地答道：“啊，這、這是毛毛……”
“吼嗚……”毛毛很明顯地做出了抗議的神情，顯然它並不是普通的野獸──至少也肯定聽得懂人言。
“它看起來不太認同呀。”那一人一獸的互動模樣叫人忍俊不禁，就連陷入深深自責的洛甄都忍不住搖頭說道。
相較於洛甄，沃琳似乎更重視毛毛在戰鬥方面的表現：“不管怎麼說，這是我目前見過最強悍的坐騎了。”
“吼吼！”雖然因爲近日來身邊這些人，不管是烏澈還是艾葉都完全不把它的武勇放在眼裡，所以被稱讚強悍讓毛毛有些開心，但“坐騎”這個形容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爽。
對於毛毛的抗議，烏澈僅是冷冷說了一句：“閉嘴。”
不久前，萊納與紗宛突入魔怪羣中與烏澈會合，接著又一路殺出了條血路前去救援弘雲等人，直到他們成功突圍，一共又擊落了兩個魔界通道，期間屠戮的魔怪不計其數。
突圍期間，身上揹著大量武器的萊納也損失了巨斧、鎖鏈以及機關爪等裝備，至於咆龍他是說什麼也不敢放手的。
“這下真的有點嚴峻啊……被逼到這種地方來了。”弘雲看了看空中高掛的半月和星斗，已經大致判斷出己方逃到了什麼方位。
“有辦法繞開嗎？”萊納問；他也大致清楚自己現在的方位。他們雖然一路東彎西拐的到處逃竄，但最終還是被趕回了北方，而且估計繼續走不了多遠就能離開森林了。
“我覺得，他們好像只想把我們趕回來呢。”紗宛撕開自己的袖子，有些笨拙地在受傷的手臂上綁了一圈。
見狀，洛甄起身前去幫手，直到紗宛笑著朝她道謝時，她才發現這女孩臉色有些蒼白、身子也在微微顫抖。轉頭看萊納，卻正好看見那雙複雜的眼神朝這裡望來──但卻完全沒發現自己正看著他。
“我也覺得他們像是故意不繼續追的。”沃琳的話拉回了萊納的注意力。
“也就是說……”
“那是恐懼，這很好。”烏澈簡潔地說，直指問題的核心。
“你是說……魔族怕我們到衆神之地？”萊納稍微思考了下又問：“照這麼說，他們直接追上把我們消滅豈不是更省事？”
烏澈瞟了他一眼：“不，有東西在裡頭。”
聽到這句話，萊納終於知道自己誤會烏澈的意思了，那些魔族並不是怕他們穿過這裡，而是不希望有人接近震天關！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構成他們不追上來的理由啊。”沃琳疑惑道。
“或許……這些怪物的行動是被限制的。”洛甄的語氣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提出意見，不過她的眼神並沒有看向萊納，只是低垂著。
“還有什麼東西……會跑出來嗎？”艾葉怯生生地發問。與不久前遇見趕回克里斯王國的萊納等人時相比，此時她所散發出的氣質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轉變；不似最初相遇時那樣開朗冒失，也不像逃亡時那樣擔驚受怕，只是有些笨拙但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艾葉一語驚醒夢中人，此時衆人心裡基本都斷定震天關裡頭有著什麼能對魔族造成威脅的東西。
“……先休息一下，我們繞路吧。”萊納沉思片刻後才終於得出這個決斷。
雖然“對魔族有威脅的某種東西”是相當有誘惑力，但他們勢單力薄，光是從那羣魔怪手中逃脫就已經喪失了大半戰鬥力，更別提闖進去一探究竟這種事了。
現在衆人所待的是個樹林還算茂密的地區，加上地勢較低而產生了不少天然掩體，正好適合避開來自空中的偵查。
此時所有人的狀態都相當低迷，因此就算明知敵人隨時有可能來襲也必須要充分休息才行，在不得已的狀況下甚至聽從了本人的願望、把艾葉也加入了守夜的名單中，就著這大敵環伺的環境下休眠過夜。
一夜無話。
除了艾葉之外，衆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傷，因此就算沒輪到守夜的人也多半是睡不安穩的。這個夜晚，在遠處隱約傳來的尖銳怪叫聲中既漫長，又透著絕望。
隔日，雖然體力恢復了大半，但衆人身上負傷卻依然是事實，物資方面基本都沒帶出來，所以只能進行最低限度的包紮。
雖然是這樣的情況，不過或許是受到早晨的陽光影響，在士氣方面似乎並不低落，眼神也都壓根沒有什麼戰敗的陰影──雖然臉上還是有些疲憊的樣子就是了。
“我們白天行動吧，魔族比我們更適合夜間戰鬥。”萊納看了一圈早已默默開始準備的衆人後說道。
“有人知道怎麼繞過去？”洛甄問。
“啊，我大概可以！”紗宛馬上發覺到自己的用詞不當，改口道：“我也沒來過這附近，不過現在大致能推斷出這附近的地形了。”
雖然紗宛換了種說法，不過也同樣沒有說死，畢竟推論是一回事，實際上除了大自然的分佈之外還有可能會出現很多人爲或動物造成的地勢改變。
“好，那就請紗宛小姐帶路如何？”弘雲倒還是信得過這個被譽爲天才的女孩，只不過他依然請示了衆人的意見。
“我沒意見。”沃琳馬上回答。
“我也一起走。”說這話的是烏澈，同時毛毛也在一旁低聲嗚嗚叫了幾聲，可惜似乎只有艾葉完全理解它的意思。
他們倒是忘了，在這種偵查類的行動中，烏澈也是一把好手。至於毛毛的情況多少也能想像；正常來說，野獸對於大自然的理解總是比人類更深遠透徹的。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紗宛和烏澈開道，毛毛因爲要負責保護艾葉所以沒有衝在最前線。
正當萊納一行人準備出發之際，衆人卻感覺到有什麼接近了。
大地正在微微轟鳴，像是千軍萬馬正從遠方奔騰而來，可是方向卻與魔族相反！
“被包圍了嗎？”根據萊納對魔怪的瞭解，它們可不懂什麼叫做戰術，但──魔族懂。
“大意了。”弘雲苦笑。
“那就多拉幾個魔族上路吧。”
“小琳好帥氣呀，我也不能輸了！”
“吼？”
“不對。”烏澈微微瞇眼傾聽，然後又很肯定地說：“不是魔族。”
雖然烏澈說的似乎不是什麼壞消息，但從他的表情看上去，這卻像是件比被魔族包圍還要糟糕的事。他本就一慣冷酷的面容上又增添了一層寒霜，並且透著一股子厭惡。
不待烏澈說明，迅速接近的轟鳴讓衆人接連想到了來者的身分。
“是那傢伙？”率先問出口的是洛甄。她並不是幾人中最敏銳的，但若說對這聲音的憎惡程度她肯定是排得上號的。
“恐怕是。”弘雲與萊納齊齊點頭，但他們也不清楚這人到底爲何會出現在此處。
“怎麼做？”比起個人的好惡，沃琳顯然更注重現實層面的問題。
萊納猶豫了。雖然已經可以猜出來者的身分，但此人的立場多半是敵非友──可是他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