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檔案上的資料,吩咐幾個人不難找到弟弟的下落,但是爲了這件事的保密性,她還是選擇親力親爲。她很期待那個未曾謀面的,流落在外的弟弟——鄭陽天。
令狐騰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陪同鄭曉一起來到這個難民區的人是賀程。
簡陋的房屋,用紅字畫出的‘拆’字,也顯得格外醒目。已經臨近傍晚時分,住處依舊沉寂毫無生氣。
賀程的眉頭越皺越緊,往前的步子不安地停頓了下來,“鄭總,您還是留在這兒,我到前面去看看。”
他的擔憂,她不是不知道,鬱曼天如果真的想要佈局來解決她,也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勁兒來引她上鉤!目前,她暫時對鬱曼天還構不成太大的威脅,況且在出發之前,她也不是沒有做過周全的準備,畢竟她還是很愛惜自己這條來之不易的性命的。更何況她的弟弟在這裡,即使是龍潭虎穴,她也要來闖一闖。
檔案上對鄭陽天的詳細資料記載的並不是特別詳細,上次姜勝君替她暗中查詢的資料,裡面雖然提及過弟弟的生母與父親的事情,但是至於他們母子是否健在,卻未能查到。這也是她爲何不顧賀程的反對,執意要親自前來此地一探虛實。鄭陽天在她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不能夠理解的。
“沒關係,有你這個大男人在,能出什麼茬子!走吧!”
拗不過她的執著,賀程只好讓她跟在他後頭,不管出現什麼事情,他也要第一時間保證她的安危。
拐進了一個小衚衕後,陰森的氣息籠罩在那個院子裡。大門是敞開的,院子裡種的花草不知是夜色已近的緣故,還是這院裡有些寥落,有些凋零。院裡的陳設,雖然有些破舊,處處卻透著主人曾經精緻的情調。
在這條狹長的即將拆遷的地方,他們已經走了大半個小時,本已疲憊不堪的鄭筱這會正歪著頭細細的打量這棟房子,對著字條上的地址,鄭筱不確定地問道:“是這裡,沒錯吧?”
看著這棟兩層高的樓房,雖然少了些許生氣,但也不難看出主人對這棟房子愛惜有加。賀程點點頭,目光堅定, “是這裡,錯不了。”
“請問,有人在家嗎?”
鄭筱清亮的聲音在院子裡迴盪,等了半晌,也沒一個人出來應聲。
賀程直接跨進了院子,食指刮過桌面,頷首道:“桌面乾淨,屋裡應該是有人的。”
如果這裡積滿塵埃,那這戶人家的主人應該是長時間沒有居住過了的。
鄭筱的雙眸中是掩不住的欣喜,嗓門頓時也高了一個聲調,“鄭陽天,你在不在家?我是你的姐姐!你在不在?”
“咚、咚、咚”屋裡頭傳來的聲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賀程擋在了她的跟前,機警地看著傳來聲音的那一頭。
“囔囔什麼呢!這裡頭沒你們要找的人,老子姓楊!”
粗鄙的話語從屋裡傳來,依舊沒有阻擋鄭筱認下弟弟的決心,見裡頭有人回話,她激動地道:“陽天,我是姐姐!”
站在門口拄著根柺杖的清瘦男孩,即使著裝邋遢了些,但他就是照片裡那個與鄭乾極度相似的男孩沒錯,他就是鄭陽天!可是……他的腳怎麼了?鄭筱激動得想要衝過去抱抱她這個失散多年的弟弟,卻被賀程一把拉住。
此時的楊天正一瘸一拐地從裡頭走了出來,看著自家門口的兩個年輕男女,眼神陰晦得令人害怕,“你們是什麼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顧賀程的阻撓,鄭筱走到他的跟前,心疼的看著眼前只比她小了一週歲的弟弟,急切地問道:“陽天,你的腿怎麼了?”
楊天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顯然是這段時間睡眠不好的緣故,但眼前這個自稱他親人的女人像極了某個人,觸碰了他心裡最柔軟的一部分,但僅僅一瞬的動容,在下一刻又化作了警惕,“少在這兒假惺惺!如果你們想拆房子,我楊天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就算你們再把老子這條腿廢了,老子照樣不搬!”
看著他的腿,鄭筱的心就像被劇烈地撕扯著,鑽心的痛,情緒也幾近崩潰,“都是我不好,我該早點來找你們的……”
不管她的眼淚是真是假,楊天沒工夫陪他們瞎耗,不屑地道:“要哭回家哭去,順便轉達你們家那位大人,除非我死——否則,誰也別想打這房子的主意。”
從小到大,都只有他們母子二人相依爲命,如今母親去世了,這棟房子也只是懷念母親唯一的念想了。所以就算是死,他也要捍衛他的家!
鄭筱急切地想要解釋,賀程卻攔住了,從始至終,鄭陽天的思緒都是圍繞著這棟房子,從來沒有注意到鄭筱口裡的陽天是鄭陽天,而不是楊天。賀程朝大門後退了幾步,才向他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試圖安撫這個情緒不大穩定的小夥子。
“我們不是壞人,更不是想要拆了你家房子的那些人!”
“你……能不能請我們進去坐一會?”鄭筱也開始改動策略,想讓他一時半會地接受她這個從天而降的姐姐,似乎要多一些的耐心。“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瞭解,我的弟弟失蹤了二十多年,我很想他……”
鄭陽天聽到這話,僵硬的表情這纔有一絲動容,努了努嘴,“進來吧!”
鄭筱喜出望外,樂顛顛地跟在了鄭陽天的後頭。
待坐定後,鄭陽天這纔開口問道:“你們要找誰?”
“鄭陽天。”
他蹙眉想了好一會,很遺憾地道:“估計你們找錯地方了,除了我隨母親姓楊,這裡的人多數姓李,而且現在大家都拆……”
他頓了頓,才又道:“大家都搬走了,這裡就只有我一家了。”
她確定眼前的男孩就是她的弟弟鄭陽天,只要找到他的母親,真相就大白了,“你母親呢?不在家麼?”
鬱曼天給她的資料裡,並沒有他母親楊曦的記錄。
他喉頭一澀,哽咽道:“已經去世了。”
他可憐的母親,還沒來得及享福就離開了。
已經去世了?鄭筱試圖寬慰著這個努力堅強的大男孩,卻被他拒絕了。
“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尋你的弟弟吧!”
對於他委婉的逐客令,鄭筱顯然沒放在心上,問道:“怎麼沒見到你父親?”
楊天搖搖頭,神情顯得有些沮喪,“他在我還沒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你母親有談及過他嗎?”
楊天搖頭苦笑,“小時候一問父親的事兒,母親就紅了眼,再後來,我就不再問了。反正這世上就剩了我一個人,死對我來說,或許也是種解脫。”
她激動地拉住楊天的手,熱淚盈眶,“陽天,你聽我說,爸爸還在世!你還有爸爸!他叫鄭乾,真的是你的爸爸!”
楊天顯然不相信她的話,這麼些年,楊曦從來就沒提過這個人。
“你看,這是不是你的母親?”
鄭曉顫抖地從包裡拿出一張黑白照,遞到楊天的手裡。
楊天的指尖來回的摩挲著照片,那個挺著肚子幸福地依偎男人懷裡的女人,分明就是他的母親,楊曦!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楊天難以消化,最終一聲咆哮從這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喉嚨裡爆發出來,讓夜空也聞之顫慄,錯綜複雜的情緒,讓他在這一刻以一種吶喊的方式宣泄出來。
“媽,你瞞得我好苦……這棟破房子,你都不在了,我一個人守著還有什麼用!”
委屈的淚水在他的面龐上恣意流淌,鄭筱心疼地抱住了這個只小她一歲的弟弟,如果她能及時地找到他們母子,陽天也不用遭這樣的罪孽了。
她絮絮叨叨地講了一些楊曦跟鄭乾的事情,刻意忽略了那段不美好的過去,也讓楊天漸漸接受了他姓鄭的事實。但是他今晚想獨自一人留在這棟房子裡,陪陪她,陪陪那個已經離開了大半年的母親。
回來的路上,鄭筱顯得有些疲憊,找到弟弟她的內心是歡喜的,但是對於父親當年出軌的事情,本以爲自己能夠淡然面對時,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卻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卻讓人有種天生的敬畏感,賀程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如果不是她,或許他此刻已經傾家蕩產,早已將父親畢生的心血消耗殆盡。看著她略顯疲倦的面容,他忍不住開口道:“你要是累了,就睡會吧!”
她搖搖頭,眼神空洞,茫然地看著車窗外燈紅酒綠的街道,突然問道:“你說,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經不起誘惑?”
比如她父親,比如鬱曼天。
其實當他聽到鄭筱要尋回當年那對破壞她家庭的母子時,賀程是不能夠理解她的舉動的,正常的人對那些人應當是憎恨的!更何況這個情報還是鬱曼天提供的,賀程與他交過手,知道他的做事風格,如果情報屬實尚好,但如果這不過是鬱曼天縝密地佈下的一個局,他們這次的行動就值得深思了!
偏頭看著窗外的她,臉上還有著掩飾不掉的落寞,賀程寬慰道:“世界上的事情既不能太武斷,也不能以偏概全,我們要做的,是去看那個人值不值得你去信任,如果值得,一切就夠了。”
賀程的一番話雖有些矯情,但卻字字在理,如果她依舊要往自己畫的怪圈裡面鑽,那也是她作繭自縛,怨不得別人。
人生世態無常,在那個時間段,選擇另一個人生,結局是否真的會不同。憑著鬱曼天突然的殷勤表現,鄭筱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她弟弟的下落,是她上一世的遺憾,這一世卻是他來彌補的,不得不說,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