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天的天氣如同小孩子的臉,瞬息萬變。S市的天空似乎也感染了她此刻的情緒,悄悄地將細雨灑落了下來。
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轉悠了一圈,鄭筱這才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酒店,草草地用過晚餐后便舒服地躺在了床上。
她曾以為自己經歷了生死就能超脫世人,如今看來,她卻是難以做到。郁曼天,依舊是她心里難以逾越的一道檻,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認罷了。論起郁曼天,不得不提的人便是令狐騰了。
令狐騰這人確實沒啥壞心眼,要論當年的事情,也不過是一個青年不想提前步入變相相親而已,他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也不過是想在開學那天給她一個下馬威,卻反被她將了一軍。
至于后來她在學校一直圍著姜勝君轉悠,估計是打碎了他的玻璃心,想挽回他作為男人的面子。不過他顯然沒能預料到,她竟是如此的執著,一跟就跟了四年,即使姜勝君畢業了,都沒能甩開她。當年若不是她執意要一頭栽進那場聯姻里,令狐騰是不是也不會與她當真割袍斷義,老死不相往來?又或者,她當年沒跟在姜勝君的身后,那么一切都會是另一番模樣?
思及當年的鄭筱,如今想來卻是可惡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老天給她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想必也是希望她彌補過去的那些空白吧!
不過今天在“暗地里”會遇見他們,的確很意外。她能夠找到這里,當然是拜郁曼天所賜,如果不是新婚之夜他不想讓她做個冤死鬼,才道出了一個驚天秘密——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雖然當時的她抵觸過這個事實,重生了以后,心境比從前豁達了些,也就慢慢地接受了。
更何況父親這么些年,一直都在打探他們母子的下落,至今一無所獲。前世公司的破產,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有她的死,一切就像精心布置的一個局,只等塵埃落定。
如今唯有找到弟弟,他們一家人團聚,那么一切就會迎刃而解了。
至于那個地方是如何找到的,她也是摸了不少門路。今天他們會在那里相遇,歸咎為冤家路窄也不為過。那里本就是郁曼天說出來的地方,他知道不足為奇,只是令狐騰為什么也會在?她不敢作深里想,思緒有些混亂,頭也漸漸地沉重起來,許是這些日子太過勞神,眼皮也越來越重,不一會地工夫便進入了夢鄉。
若是一覺醒了,回到的是孩提時代,一切都還原到本來的面貌,那該多好。
清晨時分,鄭筱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這些日子,她本就睡得不大安穩,昨晚好不容易睡得踏實了,卻被人擾了清夢。本不想去搭理那敲門聲,但門外之人愈發來勁,她只好裹著床被子來開門,“誰啊,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說話的時候,眼皮都沒能睜得開。
令狐騰可沒打算在門外跟她講話,拎著東西就往房里走,“昨天就瞧你面黃肌瘦的,肯定沒好好吃飯!瞧瞧我給你帶什么好吃的來了!”
實在是乏得很,瞧著來人是令狐騰,她這會也懶得跟他計較了,“把東西擱這兒就行了,好走,不送。”
話音一落,便繼續蒙頭大睡。
“你膽子倒是肥得很,也不怕大清早的是一色狼敲門啊!連人都不看一下,就直接放人進來了!下次要有防范意識!”
鄭筱沒直接轟他出去,這讓他喜不自禁,所謂得寸進尺說的就是他這號人。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被他一頓碎碎念下來,鄭筱來了個河東獅吼,所謂老虎不發威當老娘是波斯貓啊!
令狐騰這下被訓老實了,老老實實地窩在沙發里頭,不再出聲。就這么靜靜地守候在她的身邊,就算是讓她訓導一輩子,他也樂意。宋巖有句話說得好,令狐騰其實就是賤,好東西在手里吧,他不拿它當回事,等哪天莫名其妙成了別人的囊中物,他心里邊就不舒坦了。當初她屁顛屁顛地圍在姜勝君后頭轉的時候,他的確是不高興的,不過當時只是感覺他的自尊心被人踐踏了,難以容忍,所以才導致差點毀了兄弟情分。至于后來又為什么會被這個女孩所吸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一秒,便沉淪。
鄭筱醒來的時候,便看到在沙發上蜷成一團早已熟睡的令狐騰,懷里還抱著他一早提過來的保溫杯。
其實,他待她,是極好的。
小心地替他蓋上被子后,鄭筱才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眼前的人,他的睡姿并不難看,偶爾磨一磨牙,也不失可愛。
可愛?鄭筱險些被自己的形容詞嚇倒,她連連甩頭,企圖讓自己清醒過來。而這一幕,正好落入了半瞇著眸子的令狐騰面前,慵懶地道:“你在干嘛?”
令狐騰的突然出聲,把她鬧了個面紅耳赤,頗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鄭筱索性一把扯過被褥,指著被他抱在懷里的東西道:“沒什么,肚子餓了!”
“……”
他甚至還來不及溫存被褥上殘留的余溫,就這么眼巴巴地看著她一把搶過被子,兇神惡煞地指著他懷里捧著的那只燒雞。
毫不客氣地將那只燒雞吃干抹凈后,鄭筱這才滿足地打了個響嗝。
而令狐騰真心不知道自己看上她哪一點,這個女人從里到外除了身材是個女人,行為卻從來都沒表示過。嗯,他要再接再厲,努力讓鄭筱變成真漢子……真漢子!
沒哪個男人能夠容忍他的女人比自己還要像漢子,到時候她就只能乖乖地鉆進他的懷里,縱容她的胡作非為!
“令狐騰,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她揚眉厲聲問道,她的行蹤到目前為止,只有簡潔一人知曉。
令狐騰嘿嘿一笑,“我可是求姑姑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問到了這地方。你都不知道,那姑娘賊精了!”
她倒是好奇令狐騰有什么能耐能夠讓簡潔輕而易舉地把她給賣了!“坦白從寬!”
“給她介紹一男人……”
果然是重色輕友,“哪個男的?”
“郁曼天。”
郁曼天?簡潔不是從未見過郁曼天的么?
“真的?”
“千真萬確。”見她不相信,令狐騰索性一股腦兒地解釋給她聽,“他們兩個其實從小就認識了,不過后來郁曼天一家都搬到美國去了,兩個人才沒聯系上。”
這些……怎么從來沒聽簡潔說起過?
見她的眉頭又擰巴了在一塊,他趕緊一五一十地坦白:“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這些,但為了得到你的消息,我只能拿身邊的朋友□□她了!可誰知道那姑娘死活不同意,我這不是沒辦法嘛,只好把美國回來的兄弟給推出去了!這姑娘一聽郁曼天,可來勁兒了,非得讓我給聯系方式,我這才找到你的藏身之處!那天……你都沒告訴我地址。”
鄭筱心里一驚,只覺得心里拔涼拔涼的,原來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原來……如此啊。
晶瑩剔透的雪花漫天飛舞,肆無忌憚地飄落在她的長發上,為這場大雪平添了一份凄美。簡潔趕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連忙將傘遞了上來,又替她拂去了頭上的雪花,才埋怨道:“都說了不要來這里,你偏不聽,要是感冒了可怎么辦!走,趕緊到里面去坐坐!”
校園里雖說早就放了假,倒也不是所有的商店都關了門。簡潔拉著她便要去那家從不打烊的咖啡廳,視野好不說,老板為人也很熱情周到。
“我覺得不是很冷,簡潔,能陪我走走么?”
如果簡潔跟郁曼天真的是青梅竹馬,為何她要有所隱瞞?她不敢往深處想,這才想到了約她來學校一起走走,當是散散心也好,當是緬懷過去……也好。連死亡都親身經歷過的人,還有什么可害怕的!
不知道為什么,簡潔總覺著鄭筱今天與往日不同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了,她也說不上來。見鄭筱還是堅持,她也不好拒絕,兩人這才一同在學校里轉悠了起來。
走了許久,兩人都不曾開口說話。最終簡潔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抬眉問道:“你……都知道了?”
這一路走來她之所以沉默,是因為她不知從何說起,唯有等簡潔自己道明,她才能消除心中的疑慮,畢竟這段友誼是她最為珍惜的。
“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奉子成婚,再正常不過了!”
看來姜勝君對她的打擊當真不小,女人繞來繞去,終究繞不過一個情字。
鄭筱錯愕地抬起頭,“奉子成婚?”
本以為猜中了她傷心的源頭,但看到她臉上驚愕的表情,簡潔便知道自己又闖禍了,連連擺手,“沒什么,我什么都沒說!”
過分地掩飾,也粉飾不了太平,還是老老實實交代的好!于是她在鄭筱的怒目瞪視下,徹底地招了。“沒人告訴你,姜勝君的老婆已經生了?”
“結婚都一年了,沒懷孕生小孩才出問題了!”鄭筱沒好氣地朝她翻白眼,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去看看那個新出生的小家伙。
“關鍵是人家婚宴后不久肚子就挺起來了!”
從前鄭筱跟在姜勝君后頭的時候,不是沒見識過姜勝君的絕情,但那會他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他兄弟愛上的女人,他絕對不會染指。即使鄭筱早已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也只會在一旁默默地守護她。但自從出了這茬之后,便覺得男人永遠都是在用下半身思考,嘴里口口聲聲說著愛著別的女人,最后還不是落得奉子成婚!
“簡潔,這些事兒你就別再操心了!我向黨和人民發誓,姜勝君的任何事情都左右不了我的心情,我同他只是單純的好朋友關系!”如果再不解釋清楚,指不定簡潔會鬧出什么事兒來。
簡潔大方地亮出自己的肩膀,“你想哭就哭吧,以后一定會有個好男人跪在你的跟前,求你嫁給他的!”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最大的矯情。
鄭筱失笑道:“如果那個好男人,恰好你也喜歡呢?”
簡潔被問得一楞,半晌才緩過神來,大方道:“愛情誠可貴,友情價更高!女人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記憶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曾有美好的諾言還沒來得及兌現。不管簡潔是真心還是假意,鄭筱也決定收下了,如果簡潔當真愛上了郁曼天,她倒當真要好好與他會上一會,她絕對不會讓悲劇重演!歷史也是不能夠重演的!那些仇恨,縱使不能夠輕而易舉地一筆勾銷,那就讓時間來撫平那些傷痛好了,畢竟,眼前這個對她掏心掏肺的女孩,是她這一輩子上一輩子都珍惜的姐妹。
她挑眉嬌笑,“那你覺得郁曼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