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做從前, 聽到這樣的話興許會感動得稀里嘩啦。人越長大才越發覺得,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與愛情有關。或者在這一刻,郁曼天的確是肺腑之言, 哪天或許也會厭倦了, 又或者愛情本就是個奢-侈品, 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有-錢就行了。
她的嘴角微微扯出一個朝上的弧度, 揭開那杯已經涼了的粥, 舀了一勺放進嘴里,是清淡的純粹的米香味。“謝謝你的粥,我想……該結束了。”
曾經在她溺水的邊緣, 郁曼天無疑是那個放稻草的人,她既然抓住了就不會放手, 如今夢該醒了, 一切也理當結束了。此時的她或許也明了——在這個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人, 只有她自己。
郁曼天的心仿佛被什么啃噬著,臉色蒼白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在黑夜里漸行漸遠, 卻無力追-逐。
身后是無盡的黑夜,霓虹的星星點點根本溫暖不了這干-冷的夜色。她就這么一步步地走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后尾隨著的路虎極光。
等她心緒平靜了許多,人也有些疲倦了,轉身卻看見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時隔三個月, 恍惚過了幾個年頭。
坐在后座的某人受不了她赤-luo-裸地直視, 雖別過了臉, “還不趕緊上來, 難道你想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你感冒?”
語氣雖然沖了點, 還是不難察覺里面的關心。鄭筱也不矯情,拉開車門坐在了簡潔旁邊。
許久不見, 她已經短發及肩,渾身都散發著幸福小女人的姿態。
“你能不能不要一個勁兒地盯著我看?我被他養得珠yuan玉潤的,你現在是羨慕嫉妒恨吧?”想了好久的臺詞,此刻卻一個都不能派上用場,簡潔說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尖酸刻薄。
看著坐在駕駛位置上保持著一貫從容之色的賀程,她掩嘴笑道:“我這輩子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能幸福快樂。你們能過得好,我也是最替你們開心的!”
簡潔撇撇嘴,“你別講得那么偉大,弄得好像是我把賀程拐走了一樣。”
她失笑,卻聽見簡潔繼續嘟囔,“我這不是替你把他送回來了么?別整得苦大仇深似的,被郁曼天欺負得團團轉。”
賀程這才轉過頭來,滿臉的歉疚:“當初是我食言在先,這次回來,任由你處置。”
一聽這話,簡潔立馬不樂意了,連忙拉著鄭筱的胳膊軟道:“處罰什么的還是免了吧,就算我不心疼,我肚子里的寶寶也會不高興的!”
她不置信地看著厚重的羽絨服下面平坦的小腹,伸手覆在了上面,驚喜道:“真的?幾個月了?恭喜你們啊!”
一抹嫣紅悄然爬上了簡潔白皙的臉頰,初為人母的她露出了難得的嬌羞:“五周了。”
“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孕婦要好好在家休息,賀程,趕緊開車送她回去。我直接打車回家就行了。”鄭筱緊張得不得了,仿佛簡潔就像一個玻璃瓶,稍微一用力就會有打碎的危險。
看著她著急的模樣,簡潔終于撐不住笑開了懷:“你干嘛緊張兮兮的?醫生說過,我肚子里的寶寶健康著呢!不能成天在家里悶著。我們是今天回來的,特意來看你。咱好久都沒見面了,要不要一起好好吃頓飯?”
一番話說得鄭筱連連點頭,甚至都沒問接下來他們要去哪里。一路上簡潔嘰嘰喳喳地聊著他們去過的地方,民俗,風情。
后視鏡里正照著她消瘦的側臉,賀程臉一沉,路邊的霓虹點點在車窗外飛速的掠過。
“你們這是?”
夜色籠罩著的城市即使再朦朧,她也能認清眼前的別墅究竟是哪個地方。她偏頭便想要鉆進車里,有些事情本就是一個錯誤,她并不想將這個錯誤弄得人盡皆知。
賀程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像縮頭烏龜一樣的鄭筱:“來都來了,就見見吧!也不會是什么壞事!相信我們!”
鄭筱就這樣被他們夫妻左手拉右手地卷了進來,見到龍澤的第一眼,她真的明白了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郁曼天跟眼前這位精壯的老者來說,不管是模樣還是談吐,幾乎是如出一轍。
“鄭小姐,聽說你跟我兒子結婚了吧?”龍澤坐在那里,食指指尖無意識地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看似貌不經心卻又難掩他的在意。
鄭筱只是禮貌性地回以一笑,將盤子里切好的熟牛肉送進了嘴里,慢嚼細咽。既然來了,她大可不必要空著肚子回去。
龍澤尷尬地扯著嘴角,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兒子有資格這么傲慢地對他,其他人都沒資格。察覺到龍澤隱隱的怒氣,簡潔連忙暖場,“我這姐們平時挺愛說話的,今天是害羞了。丑媳婦也得見公婆不是!”
她說完立即給老公使眼色,賀程收到訊號后配合道:“我們這也是看筱筱受欺負了,心疼她。你說大晚上的,他一大男人把筱筱撂街上,你說你兒媳婦能高興不!”
龍澤立馬吹胡子瞪眼,沒料到自己兒子竟然如此糊涂,雖然跟鄭筱接觸不多,對于這個懂事的兒媳還是略有耳聞,當下對兒子不滿情緒再度升級。酒足飯飽后,他們夫妻借口到外面散散心,留下這對從未見過面的公公兒媳一個獨處的機會。
“你是鄭乾的女兒?”
她點頭,對于他掌控的消息一點也不意外。
“我這兒子是混賬了些,但心思絕對是好的。他要是哪里對不住你,我這個作為公公的在這里給你賠禮道歉。”
他說著作勢就要作揖,讓鄭筱一下慌了手腳,連忙道:“您真的不用這樣的,其實……”卻看見他滿鬢斑白的模樣,溜到嘴角的話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們父子之間究竟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要讓郁曼天寧愿隨母姓也要拋棄這個年邁的父親?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也不扭捏,講起了當年發生的一切。
當年的龍澤在□□也是混得風生水起,但黑-吃hei的門道卻不幸也落在了他的身上,所以當初他執意要與郁曼天的母親離婚,他自己一個人扛下了一切,牢獄之災在所難免。出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振xiong風,一掃當年的恥辱。只是他的兒子,一直誓以有這樣的父親為恥,所以怎么著也不愿認祖歸宗。
上一世的郁曼天能夠與安然只手遮天,或許也有龍澤在里面幫襯。父子相認,這是遲早的事情,也不是她應當去關心的。她象征性的安慰道:“血濃于水,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醒悟的。”
龍澤的嘴角綻開一抹苦笑,“也不怕你笑話,當初我兒子從美國回來,我還特意去找過他!信誓旦旦地以為,他會回來接手我的一切,明白他父親當年拋棄他們母子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是……時間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已經不指望他能原諒我這個父親,我只希望他以后能生活得幸福安康,這樣就心滿意了。”
與剛才的高高在上相比,此時的他卻看起來老態龍鐘,她不是不明白他心里的那份酸楚,而是她確實沒辦法幫到他,只好道:“伯父,我跟他的婚姻完全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龍澤卻出聲打住她接下來的話語,“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公公,但你這個兒媳我是認定了。閨女啊,雖說這么些年他跟我對著干,但他是我兒子,他心里想什么我還不知道嗎?你們現在住的地方,是他死去的母親曾經最向往的地方。他把你帶進去,意味著什么……”
后來的話,她是一句也沒能聽進去。那個看起來跟古堡一樣的地方,居然于他而言是那么重要。可是,盡管那么重要……這一切又與她有什么關系?她最終不也是命喪在那里嗎?
從龍澤家里出來的時候,她的臉色異常難看。簡潔還以為是那老頭欺負了她,掄起袖子就要朝里面沖,鄭筱好說歹說才把她穩住,解釋道:“老爺子待我很客氣。”
簡潔不信。
鄭筱從包里拿出一個紅包,自嘲道:“我這個偽劣兒媳,居然還收到了大紅包。”
簡潔白了她一眼,“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依我看,郁曼天是中了你的邪,非你莫娶了。不過我得警告你,得看好你身邊的男人,他跟宋佳人的關系看起來可不一般。”
宋佳人?久違的名字。她抿嘴笑道:“要是他們真的關系匪淺,你還能這么淡定?”說不定早就拿棍子打人了!
“你別不識好歹,我這是提醒你!別哪天自己的枕邊人被人拐了,還云里霧里!”簡潔朝著賀程擠眉弄眼,賀程失笑地繼續配合,“簡潔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個宋佳人不是盞省油的燈。”
到底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鄭筱比任何人都明朗。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宋佳人這個名字絕對耳熟能詳。
見她不搭話,簡潔也失了興致,絮絮叨叨地又纏著鄭筱膩歪了半天,這才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鄭家。
雖然她不曾跟賀程說過她想回哪里,到底他還是最懂她的。
兩人會意地相視一笑,鄭筱笑道:“快回去吧,太晚回去對孕婦不好。”
簡潔搖下車窗跟她作別后,這才縮回了脖子。賀程連忙給她暖暖凍得通紅的臉蛋,“咱這就回家?”
她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俏皮地問道:“你家還是我家?”
賀程的臉立馬耷拉了下來,油門一踩,惡狠狠地道:“明天你一定要給我帶上戶口本,我要落實你賀太太的帽子!”
簡潔嘟囔著小嘴,樂滋滋地享受著別樣的甜蜜。
看著他們的車漸漸消失在夜色里,鄭筱這才拿出鑰匙準備開門,推門而出的陽天把她嚇了一大跳。
“姐,家里出大事了!你怎么還在這兒?”
陽天冒冒失失的一句話,讓她的腦海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情緒后,她才問道:“出什么大事了?你告訴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