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之南,一片荒山野嶺處,突然山搖地動。兩道金光沖天而起,在山峰上化為兩名男子。其中一人紫衣華服,寬袍大袖,站在山頂仰天長嘯。聲如驚濤駭浪,連綿不絕,引得千里之內無論人獸都膽戰(zhàn)心驚,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此人正是剛剛脫困的羅侯,他長嘯許久,一抒胸中郁悶,這才哈哈大笑,顯得得意至極。一扭頭望向身后神情激動不能自已的青年:“蕭兄弟,咱們終于逃出來了,去他娘的兩儀微塵陣,去他娘的劍神,還不是給咱們兄弟破了?哈哈,以后五洲四海,就任你我二人縱橫了。”他被困三百年,怨念深重,加上心志堅韌,念念不忘宏圖大業(yè),此時甫一脫困,立刻勾起雄心壯志,恨不得馬上縱橫天下,威加四海。
蕭重光披頭散發(fā),一臉胡須,形似乞丐,但滿面邋遢落魄難掩他心中激動,看著周圍的青山綠水,胸中豪情無限,聽到羅侯呼喚,他興奮地說道:“終于出來了,這才是大好河山,繁華俗世,讓兩儀陣里的微塵幻境,都見鬼去吧,我就喜歡這真實的世界,哪怕它是一條臭水溝,也好過那些虛幻的雕欄玉砌、錦繡輝煌。”
羅侯忽然伸手一指:“蕭兄弟,看到了嗎,西北那邊,就是岐山山眼所在,三百年前,那里曾是我的妖皇宮所在,被劍神攻破以后,又成了囚禁我的牢籠。”
蕭重光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正是飛云洞所在的山峰,位于岐山正中。他們兩個破了兩儀微塵陣以后,從地下一路遁出,最終在南邊這一處山崗出關。
羅侯長發(fā)飛舞,方才脫出牢籠的興高采烈已經漸漸退去,變得沉靜如水。只是眼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燒:“當年他們攻破我的皇宮,毀了我的霸業(yè),如今我要統(tǒng)統(tǒng)拿回來。要不了多久,我會召集更多的部下,到時候,我會再蓋一座更大、更輝煌的宮殿,來彰顯我的霸業(yè)。”
蕭重光好奇道:“大哥你總是念念不忘你的霸業(yè),我始終不明白是指什么,難道大哥你想當皇帝?”羅侯微微一哂:“區(qū)區(qū)人間帝王,怎么會是我的志向,我志在統(tǒng)一天下修行界,從此不論族類,不分門戶,四海歸于一家。”他臉上現(xiàn)出向往的神情:“等我稱霸天下,就號令各大門派將修行真?zhèn)鹘y(tǒng)統(tǒng)交出,不得敝帚自珍。到時候無論出身來歷如何,大家都能修道成仙,長生不老,豈不是大塊人心。”
蕭重光聽他如此敘說,眉頭一皺。他分不出羅侯這樣做究竟是好是壞,只是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各大門派放棄門戶之見,自然是好事,但若是所有道法典籍任意流傳,人人都可修煉,豈不是亂了套,如有那天性邪惡又資質高超之輩得了真?zhèn)鳎^非人間之福。
他將自己的疑慮說出,羅侯哈哈一笑:“兄弟你太迂腐了,何為正,何為邪?善惡分際究竟在哪?你經歷太少,不知人心險惡,等你經歷多了就明白,這世上哪有什么正與邪,只有強與弱。”他目光炯炯,直視遠方:“等我一統(tǒng)人間,到時候這世上就沒有那許多狗屁的門規(guī)教條、倫理道德,只有弱肉強食,物競天擇!而我,就是站在最高處,俯瞰天下的至尊,我要這天地聽我號令,日月由我調遣,風雨雷電任我召喚,山川湖海憑我驅使。”
蕭重光聽得暗暗心驚,他聽出羅侯這話不是玩笑,眼見羅侯自從出了牢籠,就好像變了個人一般,雖然依舊對自己和藹可親,但是言語中透露出來的勃勃野心,卻是毋庸置疑。
他心中惴惴,也不知道自己幫羅侯脫困究竟是對是錯,而羅侯方才那番豪言壯語,只是更激起他心中的警惕。但他原本就少年老成,在經歷這幾年風雨之后,更顯沉默,當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羅侯見他沒有回應,不悅道:“兄弟你還在糾結什么,難道你還沒看透那幫假道學的真面孔?想想當初在地宮,你拼死拼活,他們卻一路吵吵嚷嚷,成何體統(tǒng)。要不是你當時攔著,我早就出來了,結果怎樣,因為害怕我這個大魔頭,連舍身忘死的同門都舍棄了,哈哈,真是可笑之極,什么以大局為重,還不是貪生怕死。”
“這岐山的基業(yè)廢棄就廢棄了,不破不立,我要立刻傳檄天下,召集舊部,讓天下人知道,我羅侯又回來了。蕭兄弟,你肯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你要我怎么幫你?”
“當今天下妖族,當年都是我的舊部,但是如今看來,只怕早已離心離德,否則當初秦無咎來救我的時候,就不會孤立無援,更不會慘死地宮了。”羅侯說到這里,有意無意的瞥了蕭重光一眼。
蕭重光心道:莫非你還怨我不成,坦然對視,無所畏懼。羅侯見他如此,嘿然一笑,話題一轉:“如今我要重建霸業(yè),首先自然要統(tǒng)一妖族。這三百年來我困在地下,只怕一眾同族早已四分五裂,各為其主。我如今對天下形勢,一無所知,正所謂兩眼一抹黑,還要兄弟你提點,如今這妖族究竟形勢如何。”
蕭重光想了想赤山真人曾提過的妖族現(xiàn)狀,又回憶起在江湖上所聞所見,沉聲答道:“正如大哥你所言,如今妖族四分五裂,共有十大妖王,六十四路妖帥,這些妖帥有些依附于某位妖王,有些則自立山頭。羅大哥想要一統(tǒng)妖族,首先就要收服這各路諸侯。”他跟著就將十大妖王的名頭一一說了,至于六十四路妖帥,他所知不詳,只撿幾個要緊的提了一下,至于已經死掉的秦無咎,自然略去不說。
羅侯聽他所述,皺皺眉頭:“這十大妖王當年都是我部下,只不過那時候在我眾多手下中,無論修為還是才干都不算出眾,想不到現(xiàn)在居然都能稱霸一方。哼,秦無咎號召妖族來岐山,他們竟然不聞不問,顯然各懷鬼胎。如今本座既然出山,自然要各個擊破,先收服了他們,才能讓妖族重回我手,一舉震懾群雄。”
他說到這里,眼中熱切地看向蕭重光:“如今愚兄孤立無援,只有兄弟你能幫我,岐山附近就是雍州,照你所說,那里如今乃是十大妖王中的白朗軒地盤,我素知這人最是無用,你我聯(lián)手,擒賊擒王,力求將他一舉成擒。”
蕭重光本待拒絕,但看到他眼中的熱切,想起在地穴這三年,羅侯待自己的種種好處,心中一軟,想到:“我就先幫他拿下這妖王,也沒什么大不了,反正是他妖族自己內訌,正好趁機看看形勢。”便干脆答應下來:“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羅侯哈哈大笑,笑聲中身化金光,在半空中一閃即逝,遠遠地傳回來幾聲呼喚:“兄弟,走了。”蕭重光祭起長庚劍,身劍合一緊緊跟上,不旋踵就消失在天邊。
冀州蒼南縣境內,有一座五郎山,據說大周開國初年,楊家將中的五郎楊延德曾在此處駐錫,后來此處就建起一座寶和寺,號稱雍州第一名剎。
只不過一百多年前,這五郎山來了一個大妖,將寺中和尚吃了個干凈,占了這處地盤。朝廷幾次派兵剿滅,都鎩羽而歸,后來還請動天師出手,結果也不知這大妖與天師商量了什么,這天師回來就讓朝廷不要再發(fā)兵,將五郎山封給那自稱大梁王的妖怪。這大梁王占了寶地,四出網羅部下,將一座五郎山弄的妖氣沖天。
這一日,原先保和寺所在,如今改名叫梁王殿的地方,群妖薈萃,妖聲鼎沸。大梁王占了保和寺以后,大興土木,多方營建,把自己的老巢修建得固若金湯。此時這里正有一場萬妖大會,聲勢比起當年秦無咎所召開的那場,不知要強多少,光金丹級數(shù)的妖怪,就來了五十多位,其中有六位更是稱霸一方的妖帥。
大梁王高坐在殿上,對著一眾手下高聲勸酒。雖然貴為一方妖族霸主,但此刻他卻絲毫沒有架子。此時宮殿內歌舞升平,殿中央一群舞姬載歌載舞,極為華麗,兩邊席位上端坐著今天前來赴宴的金丹大妖,一個個喝的酩酊大醉,放浪形骸。
大梁王看著殿下狼藉一片,滿面含笑,眼神卻有些飄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這時候大殿上一個妖怪喝的性起,一把拽過身邊的一名舞姬,就要在大殿上寬衣解帶。其他人拍手大笑,在一旁起哄。
那舞姬驚恐不安,拼命抗拒,又哪里敵得過這妖怪的蠻力,只聽“嗤——”一聲,身上衣服已經被撕裂,那妖怪就要上下其手,猛然間大殿門口一人昂然直入,看見那妖怪的丑態(tài),眉毛一揚,走過去一把將那妖怪推開。那舞姬這才得以脫身,也顧不得穿衣服,慌慌張張就跑進姐妹中間。大梁王見到這人走進來,大手一揮,一眾舞姬慌慌張張的退下去。
那被打斷好事的妖怪醉眼惺忪,勃然大怒:“姬夜羽,別以為你是大王愛將,我就怕了你,敢打斷老子的好事,你活膩歪了吧。來來,咱們大戰(zhàn)三百回合。”
那被稱作姬夜羽的大妖看也不看他,向殿上大梁王一拱手:“大王,無咎剛剛得到一個重大消息,特來稟報。”說完這話,才冷冷地看向殿上諸妖:“你們這些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還在這花天酒地,知道死字怎么寫嗎?”
他這一說頓時惹了眾怒,一群妖怪紛紛對他怒目而視,那被壞了好事的妖怪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從虛空中抓出一把長刀,一刀朝姬夜羽當頭劈下。頓時半空中現(xiàn)出一頭六七丈長的青龍,伴隨著一聲龍吟,一頭砸向姬夜羽。
姬夜羽頭也不回,雙手往兩邊一分,背后憑空生出一桿八尺長槍,槍頭朝上正對著龍頭的位置,好似他背后長了眼睛一般。那青龍一怒壓下,這桿銀槍幻化出一只白額猛虎,迎頭撲上,跟青龍在半空中拼了一記。
“轟隆”一聲,大殿內山搖地動,幸虧眾妖當初修筑這宮殿時設下了法陣,否則這一擊就能讓宮殿垮了。那青龍被白虎一擊,龍影頓時散去,使刀的妖怪向后滑出兩丈距離,一直到背部貼上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頓時兩腿發(fā)軟,額頭直冒冷汗。
眾妖頓時大嘩,雖然久聞這姬夜羽是大梁王手下第一悍將,但大梁王待下屬一向寬厚,妖族又素來散亂,沒人族那許多講究,因此眾妖一直沒把這第一當回事,如今見他一招就將眾妖中修為頗高的龍吟擊退,這才知道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都給本王住手!”大梁王氣得臉色鐵青:“你們想把本王的宮殿都拆了嗎?龍吟,你也是一方妖帥,一點體統(tǒng)都不講。夜羽,你探聽到什么了。”
姬夜羽神情嚴肅,面若寒霜:“大王,冀州那邊傳來消息,十日前岐山方向發(fā)生地陷,息壤神峰也不翼而飛,看來那位老祖宗真的出來了。”
安靜,場中絕對的安靜,所有人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龍吟本來還在一片氣勢洶洶,聽到老祖宗這三字,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酒也醒了大半。
姬夜羽神情依舊,帶著一絲詭異的冷靜:“另外,妖王白朗軒在雍州的王宮,三日前被人強行攻破,白妖王只身遁走,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