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夜濃如墨。
郊外的廢棄工廠雜草叢生,有些早醒的蟲子此時已經迫不及待地從土里鉆了出來,寂靜的黑夜中, 雜亂的蟲鳴聲格外地明顯。
倉庫門口掛著一個電籠, 外面是電網, 里面的燈管則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不知怎的飛進了一只蛾子, 在里面橫沖直撞, 發出滋滋的聲音。
蟬從黑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在燈下駐足。燈就掛在頭頂不高的地方,幽藍色的光映在他臉上將古銅色的皮膚顯得更加黝黑。
他死死地盯著那盞燈, 飛蛾的掙扎漸漸小了下來,電籠的滋滋聲還在響個不停, 就像此時他耳中刺耳且持續不斷的蜂鳴。
煩躁。
想要發泄。
他忽然抄起放在一旁的一根鋼管, 猛地砸向了電籠, 籠子掉在地上,玻璃破碎的聲音瞬間炸開來。
里面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他反倒不慌不忙地扔掉鋼管, 掏出口袋里的雨衣,兩三下套在身上,一邊徑直走向樓梯間,一邊將雨衣的扣子規規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顆。
“喂,你他媽誰啊?!”
比起外面蕭條的景色, 樓上就顯得有人氣多了, 布置地像是夜總會一樣。也許是因為剛剛結束一筆交易, 各色毒/品和珠寶堆放在一起, 屋子里還保殘留著方才慶功宴用的東西, 空氣里酒味和汗味混雜著不太好聞。
蟬的到來十分突兀。
“問你話呢!”正大吼著的是一個穿著藍色花襯衫的家伙,袒著胸膛露出張牙舞爪的紋身, 就連說話也帶著彈舌,聽起來氣勢不錯。
但這不是蟬的目標。
男子的吼聲很大,他卻置若未聞地繼續觀察著現場,然后他的目標自己出現了。
“這可不是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在眾人隱隱簇擁的中間,紅衣男子十分悠閑地翹著腿,嘴里叼著個極為復古的大煙斗,手上戴著幾個扳指,顯得俗不可耐。
“趁著還沒受傷趕緊滾回去吧。”
找到了。
“跟你說話呢小矮子!”
男人很生氣,他心想這莫不是個傻的。
終于蟬像是被這句話觸動了什么開關一般,他慢慢轉過頭來,對上那個迎面走來的大家伙。
小矮子。
他在心里重復了一遍。
“你倒是說話啊!臭小子!”男人走近了沖著他的腦門大吼,他卻死死地盯著對方,絲毫不為動容。
忽然,他動了。
左手忽地摸進褲兜,隨手一甩,蝴蝶/刀在空中咔咔咔地變形。幾乎是眨眼間,鋒利的刀刃一下便劃開了那人的喉嚨,蟬閉上眼,鮮紅的血水噗地濺了他一身。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對面那人已經滿臉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對面有人一臉驚恐地去拿槍,蟬卻先他一步將刀扔了出去。槍聲響起,卻是被刀打偏了,一槍射在了天花板上,那一處的電燈啪地掉下來砸的稀爛,加上射擊后的后坐力,那人一個沒拿穩,槍掉到了一邊。
“喂,臭小子!”
“哇——混賬東西!”
周圍的人反應過來之后紛紛罵罵咧咧地抄起東西就向他砸來。
蟬委身避開迎面而來的長棍,那人以為他打不過要躲,正咧著嘴準備罵點什么,卻見蟬避開了他的棍棒在地上撿了什么,從另一側翻了起來,扶著他的肩膀一個用力,直接將刀子送進了他的肚子。他想要反抗,卻被更大力地又插了一刀。
“混、混蛋!你們這群廢物!”
周圍的人似乎被他這股狠勁給嚇到了,那紅衣男子見勢不妙便慌慌張張起身想逃。他哆嗦著將方才那把□□搶過來別在身上,一把抱住桌上的珠寶往懷里攬,珠玉砸地的聲音頓時此起彼伏。
“老、老大……”
“攔住!你們給我攔住他!”他一邊說著,一邊爬上后方的平臺,打算從平臺一側的小門逃走。
想跑?
蟬冷哼一聲,利落地抽出刀子將那人一推,那一側的人也跟著倒了一片。
方才被打掉的電燈處此時已經開始刷啦啦地掉著電火花,畫面沖擊力十分強烈。
他向前走一步,那些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嘍啰便舉著武器哆嗦著退一步。
“你……你別……”
沒有誰會和命過不去,事實上,這里的好多人也只是會打個架的小混混,見過血的沒幾個。
這樣的安靜持續了好幾秒。
他不急不慢地跳上男子逃走的那個平臺,有人哇哇亂叫著沖了上來。他側過身子將撲過來那人一腳踢開,再俯身一記利落地掃堂腿便將后來者撂倒在地,不等他有什么動作,利落地翻身出手,直接將他釘在了地上。
“哇啊啊——去死吧怪物!”
方才被踢開的人拎著啤酒瓶朝著蟬的后腦勺砸了過去,蟬偏了下頭,似乎被砸懵了。
那人心下一喜,還沒來得及大笑,蟬突然沖過來直接用膝蓋踢在他肚子上,他痛苦地蜷著身子,蟬卻抓著他的頭一刀刺進了他的肚子。
“唔……”
“別……別別過來……”
他轉過身去,場中還剩下兩個人,一個是方才心存僥幸在一旁觀望的紅衣男人,另一個是個恐怕二十歲都不到的小年輕。
年輕人舉著刀指向蟬,手卻抖得像篩子一樣。
蟬微微偏頭,他身后原本用作房間裝飾的幔布被尸體倒地的作用力給拉了下來,他慢慢地扣好在過程中散開了扣子的雨衣,濺得滿身的鮮紅的血水與那天使一般的娃娃臉面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去吧,我相信你可以的!”對峙間,年輕人只覺得背后忽然一陣大力推來,他尖叫著被推了出去。
“啊——”
他還年輕……他還不想死啊嗚嗚嗚……
他聽見有人嘖了一聲,肩膀處傳來碰撞的感覺,他被人推到了一邊。
“你怎么不殺他?!”紅衣的男人似乎被嚇得腿軟,他扶著樓梯連滾帶爬地往下跑,珠寶鈔票散了一地。
“你、你快去殺他呀!”
蟬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跟著,他乖巧地將雨衣帽兜戴好,像是一只玩弄獵物的貓。
終于,男人跑不動了,他哆哆嗦嗦掏出槍,還沒來得及扣下扳機便被蟬一腳踢飛。
他俯下身,將男人抵在角落,以防他突然反擊。
“別跑嘛你這家伙。戰斗到最后啊。”他語氣很輕,帶著幾分挑釁。“不就是個小矮子嘛…來戰斗啊。”
他還對這句“小矮子”耿耿于懷。
“是、是寺原叫你這么干的吧!”男人盡管害怕極了,還是絞盡腦汁地想要談條件。
但他遇到的是蟬,一個只需要殺人的殺手。
“寺原?不認識。”蟬很好心地解答了他的問題。
“我只是為了殺你們才來的。”
但男人完全不聽,他害怕極了,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
“請、請您轉告寺原先生——我、我不會再碰毒品了。所以……”話說到這里,他覺得自己已經交出了最穩妥的砝碼,語氣里也漸漸有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抱怨。
“……所以放了我吧……”
“……”
男人坐在墻角,毫無形象地喘著氣,和幾分鐘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家伙可完全不一樣。
“你這家伙可真無聊。”蟬嫌棄地皺了皺眉。
他這么說著,忽然動了右手。
男人瞪著眼還在祈求他饒人一命,從大動脈噴出的血直接濺了蟬一臉。
“嘖……”
真臟。
他伸手抹掉臉上的血,翻了個白眼。然后站起身掏出手機,對著地上的那具尸體拍了幾張照,發給了巖西。
對方表示收到。
蟬收好自己起身往回走,原本在門口偷窺的年輕人被他一瞥頓時嚇了一跳。
早知道就跑了,還看什么看…
完了完了,死神走上來了…
“給我拿套衣服來。”死神說話了——
“……誒?”死神剛剛說什么?他沒聽錯吧?不殺他嗎?
“衣服!”蟬皺著眉不耐煩地重復了一遍。
“噢噢……請稍等……”年輕人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去給他找衣服,動作十分迅速,生怕蟬心情不好反悔了,立馬將他滅口。
事實上蟬也說不清為什么突然想要留個活口,也許是這家伙太年輕了…
經歷了這次,這家伙回去之后應該不會想不開再來淌這趟渾水了吧…
他這么想著,一邊洗著頭。事情辦完了,剩下的也就不需要他再多操心,他甚至不需要打掃現場,所以留個活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甚至能夠預料到,如果這事被新聞報道出來,也只會是什么幫派斗毆。
不過殺人之后的事,自然有巖西解決,所以他并不擔心。
這次的衣服搞得太臟了,他洗也懶得洗,直接丟了。但雨衣就不同了,清洗好之后,他將雨衣塞進了褲兜,轉身離開。
他太累了,現在只想回去睡一覺。干完了這一票,他起碼能夠將信夫送出國去…
在他看來,今天和他平時做的工作其實沒什么區別,只不過主顧很大方就是了。
但他不知道,就在巖西將照片拿給主顧看了之后,他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同樣地,在他走后,黑暗中慢慢顯出一個身形,額頭的犄角彰顯著他非人類的身份。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