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返回醫院的那天也是工作日, 父母將他送到車站之后便又急匆匆地趕回了工作崗位。雪停了兩天,漸漸地有了些消融的痕跡,路面上隨處可見水漬。橫濱也算是一個打工大城, 臨近年節, 車站里人流絡繹不絕。
幸村老遠就看見檢票口不遠處站著一個大家伙。
他依舊帶著黑色的棒球帽, 里面依舊穿著一套運動服, 外面罩著的黑色羽絨服讓他看起來格外地魁梧。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那, 天生的黑臉十分具有威懾力,周圍有好些人都忍不住謹慎地打量他,就連保安在這一帶的巡視也變得頻繁起來。
"吃早飯了嗎?"
幸村拎著保溫桶慢悠悠地走上前去, 桶里放的是外婆昨天便開始煲的湯。他的語氣極為放松,像是一點也不意外會在這里碰見真田弦一郎。
“……吃了。”真田愣了愣, 這顯然不是他想象中會聽到的提問。等他看清幸村臉上的笑容時, 他才發現他又被牽著鼻子走了一回。
“我來找你不是來說這個的。”真田負氣地理了理帽子。然后又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幸村。
“你昨天的話什么意思?”
昨天他帶著正選們去了幸村家里, 按照幸村的意思,大家開了一次久違的例會, 甚至為了整理出更詳細的資料,真田自己也一大早地就帶著錄像去和他一起分析。
會上幸村極為嚴厲地將每個人在這一段時間的比賽中出現的紕漏全部數落了一遍,就連真田自己也不例外。
他言辭犀利,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原本真田并不覺得有什么, 甚至離開后聽到他們的嘀咕還呵斥了一番, 直到仁王站出來問他幸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真田才明白自己心中那股隱隱的不安是為什么。
“你昨天的話什么意思?”見幸村笑而不語, 真田又重復了一次。
“怎么, 你覺得我是什么意思?”幸村的聲音依舊十分輕柔,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容抗拒。他站在真田面前, 盡管顯得瘦弱些,氣勢上卻一點都不差。
聽這話的意思……昨天是除了開會,還暗地里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嗎?
雅美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側,有些好奇,但只瞥了他們一眼便又移開了視線,假裝自己不知道。
盡管她常常在幸村身邊待著,平時也會不可避免地聽到著什么。對于幸村生活中的事,她向來不予干涉,更何況,聽真田的意思幸村還瞞了什么內容,但就連朝夕相處的她此時也猜不透幸村在想什么。
“……是不是你的病……”真田憤怒地攥緊了拳頭,低下頭去,帽檐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渾身緊繃。
"不是。"幸村淡淡地回應道,"我雖然現在身體不太好,但還不至于垮掉。"
真田半信半疑地盯著他,幸村便任由他看。少年的身軀雖看著瘦弱,但卻挺得筆直,不見得有多虛弱。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手冢吧?"
真田一愣,手冢國光,他怎么可能不記得。且不說兩家家族之間的聯系,小學時的Jr.青少年比賽后所發生的事情是他一直無法忘懷的事。
他們升學之后立海大和冰帝都分別進行了下克上改革,而手冢就讀的青學卻依舊沿用著一年級生不能成為正選的制度,這也導致這一次他想在關東比賽中打敗手冢的愿望落空了。
"前兩天,我在醫院看見他了。"幸村這話一出,宛若一記重雷。
反倒是雅美瞥了他一眼,幸村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房間里,偶爾去原田信夫那里竄竄門,她怎么不知道他見過誰。
不過雅美見他一臉篤定的模樣也沒戳穿他——即便她問出聲真田也聽不到,依舊只能被蒙在鼓里。
許是從哪打聽到的消息,也不知真假,反正唬人是足夠了。
"…?!"真田果不其然驚訝地瞪大了眼。
"雖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問題,這倒是提醒了我。"幸村瞥了眼時刻表,臉上依舊是一副鎮定的模樣,"今年的全國大賽,他可就是二年級了。"
"還有冰帝,雖然現在也是一支新生隊伍,但今年的成績卻比往年只好不差。"這一項軍師給他提供的資料里可是寫得明明白白的。
眼看著排隊的人越來越多,幸村的語速也變快了些。
"更何況那位跡部部長似乎很舍得花錢,即便我們申請到了學校的社團獎金,他們的訓練條件也絕對比我們只好不差。"
這話倒是真的,聽說學校里引進了很多先進的設備。今年他們還會開設冬訓,地點是跡部財團旗下的某處,這樣的事情是大部分學校盼都盼不來的,更何況…
所有學校的網球社都有教練,除了立海大。
"面對這樣的勁敵們,我們現在這樣就可以了嗎?"
"即便我不能參賽,可我還希望立海大能拿到下一次的冠軍。"他的語氣開始變得有點激動,但他理智地控制住了。
"幸村…"
"弦一郎,我們當初是怎么說的?"
真田咬咬牙,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似得。
"立海大三連勝,沒有死角!"
幸村重新勾起笑容,伸手將凌亂的耳發重新掖好,宛若冰雪初融,溫暖而柔和。
"…真是太大意了!"真田紅著臉不自然地拉了拉帽檐,見幸村笑容之下臉色蒼白,他心里又一沉。
"你也是…別松懈了!"
真田猶豫了一下然后一拳錘在他肩膀上,一點力道也沒收,看得一旁的長澤雅美心驚肉跳。但真田知道幸村也不希望他區別對待,用盡力氣的鐵拳制裁是對幸村的尊重。
"收起你那副柔弱的模樣,早點把病養好歸隊!聽到了嗎?!"
傳說中的鐵拳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幸村悶哼一聲將那拳硬生生接下,臉上卻依舊帶著笑容。
緩過來之后,他覆上真田的大手,將他的拳頭用力地一點點推了回去,說話都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弦一郎,膽子變大了嘛。"
"…嗯,這倒沒有。"被握著拳頭的真田突然有一點小慌張,但他還是冷著臉沒有露出絲毫端倪。
好在幸村只是推了回去沒再做什么,他看了眼時刻表,然后急忙朝真田道別,轉身走向了檢票口。
"等著吧。"
幸村擺了擺手,沒有回頭。
"我會回來的。"
————
"怎么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那樣看著我。"幸村排在隊伍中,再一次戴上耳機作為偽裝。
"…只是很羨慕你們啊…還有——"雅美試著想要將手從幸村手里抽出來,結果卻被抓得更緊了。
幸村甚至撓了撓她的手心,示意她安分點。
"…沒什么!"雅美急忙說道,臉上又有了熟悉的熱度。好在她很快又鎮定下來,只是怎么也不打算告訴幸村自己想看他在球場上的模樣了。
幸村也只能無奈地笑笑,他倒是覺得,隨著相處越久,長澤雅美越來越有人情味了,和之前在京都碰見她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端莊的外表下實際是個容易害羞,偶爾會有小情緒但無傷大雅的單純極了的家伙。
是的,他想起來在哪見過她了,但他還并不打算告訴她。
想到著他不禁笑出了聲,雅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列車到站開始上車了。
上車后,看著車廂里滿滿當當的人。雅美再一次面臨一個兩難的抉擇——
站一路,還是聽從幸村的建議和他擠一擠?
看著幸村一臉和善的笑容,雅美就差沒退幾步離他遠點來證明自己的決心了。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早上,幸村問她是不是該負點什么責——
天吶!
雅美當時支支吾吾地,最后只能承諾再想想——怎么想?!她頭都快炸了!現在總是提心吊膽地,特怕他一言不合就來問自己想得怎么樣。
不過好在,接下來的幾天雅美都不用再面對他了。
幸村將隨身攜帶的背包放好,將保溫桶護在懷里,再轉過頭去時,長澤雅美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
地獄。
唐豆正端著一盆熱水在房間里擰著洗臉帕,在他一旁的床上躺著他照顧的那位睡美人,她睡得香極了,一點沒有要醒的跡象。
但鬼燈大人突然告訴他,這位姑娘今日會醒來,叫他提前做好準備。
唐豆看了看時間,離鬼燈大人所說的時間還差一分鐘。他拿著熱毛巾呆呆地站在床前。
一分鐘后,那位姑娘毫無預兆地醒了。
看見唐豆她好像先是嚇了一跳,隨后又鎮靜下來,道謝后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熱毛巾。
"去叫你們大人吧,告訴他我按照約定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