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信夫剛出門, 慌慌張張地就與人撞在了一起,突然其來的沖撞讓他不得不緊急地邁開腿,假肢與腿相接觸的地方傳來極大的不適感讓他痛苦地閉上了眼, 要不是信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門框這會他應該已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了。
“原田哥哥——”
罪魁禍首柯南眼看著信夫快支持不住, 急忙從地上爬起來, 雙腳一伸開啟了鞋子自身的重力模式, 穩穩當當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原田信夫。
“原田哥哥, 你沒事吧?”
“唔?”
這廂幸村聽到動靜也立馬豎起了耳朵,含著溫度計便掙扎著坐了起來,眼里滿是焦急。
“是哪里不舒服?”
護士剛剛才把體溫計遞給幸村, 一聽到門外的聲響便急急忙忙地放下手頭的東西跑了過去。
"…沒事…只是新的假肢還在磨合期…"哪里是磨合期的問題,裝上假肢后盡管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但行動時所產生的痛苦卻是無法避免的。
聽說有運動型的假肢, 但那種東西的價格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平時行走的時候沒有多大的感覺, 但一旦運動起來,一個不慎, 便是一腳踢在了鋼板上。剛剛迫不得已地退開那一下實在是疼得厲害。
柯南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護士就清楚地多了。
“你是哪個病房的?”
“……樓下這間的?!?
一聽是樓下的,這就好辦了。護士尋思著地方不遠,轉頭給幸村打了個招呼,硬是扶著原田信夫往樓下走去。
柯南在背后看著有些過意不去, 毛利小五郎就快要出院了, 他是特意來向幸村道別的, 他只不過是花心思看了眼門縫里的東西就與剛出門的原田信夫撞了個滿懷。
柯南急忙跑進房間向幸村說明了來意, 然后又追著原田信夫出了門, 他走得急,誰也沒看到他出門時不經意地在門縫處摸了一下。
他隨手拍了拍袖子, 像是撫灰一樣,然后十分隨意地將手揣進兜里。在別人都看不見的兜里,手掌微微張開,露出一枚被替換下來的假紐扣。
而他左手的袖口處,一枚樸素的袖扣在陽光下微微反射出金屬的光澤。
柯南將原田信夫送回病房之后,又誠懇地道過了歉。直到原田信夫再三肯定自己沒事之后,柯南才慢吞吞地離開。
說實話,柯南有時候有些看不透原田信夫,盡管他總是表現出一副親和友善的模樣,但這個人的內心卻仿佛被烏云籠罩著一般,明明是時常在笑著,卻很難讓人讀出喜悅的味道。
從時常的對話中柯南了解到他似乎很喜歡去天臺感受大自然的呼吸,但在柯南看來,他好像又并沒有那么強烈的生存欲望,出于偵探的直覺,柯南總覺得他對死亡似乎也抱著同樣冷淡的態度。
如果柯南知道了信夫聽說了江藤醫生死亡后的反應,大概會收回之前那句話。
他不是冷淡,而是完全漠視。
這樣接近于偏執狂的描述,通常都出現在警視廳對于變態殺手的側寫中。
因為從小就能夠聽到那些奇怪的聲音,在信夫眼里生死其實都是沒多大區別的事情。
畢竟,他也沒想到他能從死神手里偷來這么多年的光陰。
“盡管已經截去了左腿,但癌癥似乎并沒有停下來?!?
在護士的攙扶下,信夫面色蒼白地從透析艙的艙板上站了起來,護士幫忙撩開藍色的布簾,信夫單腿跳動著回到了外間,在檢查室的小床上坐下。
他的義肢之前被取下放在了一邊,待他坐好后,護士轉身去拿義肢,原田信夫則坐在床邊慢吞吞地將褲腳全部卷起來,寬松的褲腿慢慢被褪到了大腿上,露出了病號服下深藏的秘密。
那一塊截肢的地方經過多年的調理已經慢慢愈合長成了弧狀,球面上到處是些深淺不一的粉色嫩肉,這些年來換過不少的義肢,每一個都有磨合期,這些傷口便是這么來的,色深地要早些,色淺的要晚些。
他的主治醫生正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數據表,眉頭緊皺。信夫隔得遠,只看得見表上仍舊是寫了許多密密麻麻的東西。
“那現在情況怎么樣呢?”他的語氣極為輕松,仿佛事不關己。
“之前的預判是正確的,它不過是潛伏了一兩年?!贬t生似乎也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現在情況發生了新的變化,我們拿不準它什么時候會發起下一次進攻?!?
他嘆了口氣,合上手中的資料,“上次也與你的弟弟談過了,醫院這方面的意見是——建議你出國治療。”
“我拒絕。”信夫回答地十分干脆。
醫生皺了皺眉,原田信夫起初并不是他的病人,而是他從自己曾經的導師手里接下里的,但他也與信夫相處了四五年,好歹摸得清他的脾氣。“雖然這讓人很不甘心,但我們不得不承認,現在國內在醫療領域的某些方面,的確比不上國外?!?
“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也有交好的朋友,我向他提過你的情況,他的意思是可以過去試一試。什么時候你們兄弟倆決定好了,可以通知我?!薄囈辉嚒鋵嵕褪窍M艽螅c醫療水平相應的,費用也不菲。
醫生也知道盡管原田信夫是哥哥,但因為經濟大權掌握在蟬手中,所以弟弟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上一次他已經與蟬商量過了,蟬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但他的意思是需要一段時間來籌備醫藥費。
但醫生沒想到這一次原田信夫這么有主見。
“對不起,我拒絕?!毙欧蚴炀毜卮┐骱眉僦?,抬起頭來時,一張略顯秀氣的臉上已經完全沒了笑意,“我哪也不去?!?
“對于他我也是這么說的?!?
他說著從床上站了起來,又一點點將褲腿放了下去,動作雖慢,卻帶著幾分從容不迫。
“這病……呵,能治就治吧。”
他的臉上罕見露出一絲嘲諷,像是個頑劣的孩子一般,說話的語氣也是極為地漫不經心,這一刻醫生忽然確信到他和蟬那個家伙大概真的是親兄弟——
說話都這么欠揍。
等到原田信夫走后,醫生掏出手機來將信夫的反應如實交代給了蟬。洋洋灑灑一大堆短信發過去,對方回的倒是很快,但只有一句話。
‘我知道了。’
“……”
“什么啊,這兩兄弟……”醫生正抱怨著,手機的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
‘不用管他,錢我會盡快湊齊的。’——蟬
————
賺錢,大部分人天天都在念叨的事情。有時候走在路上會被人莫名其妙地塞進招聘傳單,書店的暢銷區總是放著一些名人的致富經,就連電視里也常常會有生財有道一類的介紹——
蟬最近常常做一些奇怪的夢,種下一粒子,發了一棵芽,結出一樹的萬元紙票。夢里的信夫仿佛練過輕功似得,殘疾也絲毫不影響行動,拄著從巖西手里搶過來的拐杖,在樹干上輕點幾下就嗖嗖嗖地躥上樹了,信夫大喇喇地坐在樹杈上拼命地搖,蟬就抱著個小籃子樂呵呵地到處接。
滿天的福澤諭吉像是天女散花般地往下掉,撿都撿不完…
然而夢里笑得傻兮兮地,第二天醒來準能在枕頭邊上看見一大灘口水印。
“喲,起床臉就這么臭啊?又做那個夢了?”
“吃你的飯!”
巖西笑話他這是想錢想瘋了。但他一邊奚落蟬,一邊在暗地里擴大了物色工作的范圍。
“東西帶好了沒?可別露出什么馬腳來,要讓我幫你擦屁股啊?!?
“哈?一把刀一副手套一件雨衣,我難道還需要什么別的東西?”他一向輕裝上陣。年輕、強壯、身體靈活…包括矮小的身材,這些都是他玩命的本錢。辦了那么多年的差事,至少還沒出過什么事。
“不就是個小混混么。”他癟癟嘴,語氣十分輕蔑。他選擇性地忘記了他曾經也干過這行。
“呵,可別掉以輕心?!睅r西一邊打開廚房的水龍頭接了一杯水,轉身靠在水槽邊一飲而盡?!爸劣谶€有沒有什么別的需要的東西……”
“當然有啊,腦子之類的。”他笑著瞇起眼睛,頗有幾分得意。
“呵……”
蟬被他氣笑了,嗤了一聲拿起茶幾上裝著定金的信封,打開自己的房門不客氣地丟了進去。
信封砸在桌上的聲音不輕,看來報酬也很可觀。
“嘁,膽小鬼,等著拿錢吧?!?
他這么說著,撈起沙發上的薄外套兩三下套在身上,口袋略微有些鼓,但不容易看出來。那里面裝著他的雨衣。
“喲,慢走不送——別忘了把耳朵放在家里!啊……總感覺像是叮囑孩子去上小學的媽媽啊……”
回答他的是一聲刺耳的摔門聲和蟬暴躁的吼聲。
“我知道了??!”
巖西無奈地聳聳肩,擱下水杯,走下階梯一頭扎在沙發上,順手撈過一旁的帽子搭在臉上準備小憩一會,等蟬工作完了,他也不得不開始工作了。
“這一行只會殺人可是不行的啊……說了也不聽,你這家伙離了我可怎么辦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