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剛轉過樓梯, 便聽見一陣喧鬧聲。他在原田信夫的帶領下走出樓梯間,老遠便望見某處人群聚集。每一層樓都有一處空曠的大平臺,此時那平臺已經被人圍地水泄不通。
“前面發生了什么?”
他問道, 原田信夫還沒來得及回答, 旁邊人的對話便傳了過來。
“來了一位舞伎小姐呢, 真稀奇。這里可是東京啊。”
“大老遠的……是醫院請來表演的嗎?”
“瞧你這話說的, 舞伎可和明星不一樣, 哪那么好請?”
“聽說啊…是特地來給她爺爺表演的……”不知是誰在旁邊補了一句,眾人一聽頓時都明白了過來,臉上紛紛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舞伎啊……”信夫輕聲重復了一遍, 有些好奇,“我們也去看看吧。”
他從小患病, 幾乎連關西地區都沒怎么去過, 更別提京都了。
舞伎這種東西, 他也只在書上看到過。
幸村轉頭用眼神詢問了一下雅美,而對方顯然已經心思早就飛了過去, 敷衍地朝他點點頭,幸村只能無奈地笑笑。
幾人走近之后,慢慢看清了人圈里的情況。
圈子里搭了好些個板凳,行動不便的患者們坐成一個圈,其他人則是站在外面, 護士正不停地給有需要的人添加凳子, 也有好幾個位護士正守在一側, 以防出現意外。
坐在正中間的是一位老爺爺, 他身上裹得厚厚地, 將一張原本就瘦削的臉承托地更加虛弱。他的妻子站在一側,身著華服的女孩此時正跪在他的面前, 輕輕地扶在他的膝上,老人想要伸手摸她的臉,又怕蹭壞了妝容,最終拍了拍她的手。
兩人似乎說了些什么,女孩站起身來后退了幾步,旁側走上來一位中年男人,女孩朝他點點頭,他從包里掏出一個小音響一樣的東西放在地上,然后又轉頭去電腦旁試調。
表演開始了。
華美的和服,精致的妝容,配上那位姑娘略顯年輕的娃娃臉,一顰一笑宛若女兒節時家中擺放的人偶娃娃。
然而表演剛進行到一半,一道突兀的男聲突然響了起來。
“怎么回事?醫院里還能搞表演了?”出聲的是位長臉醫生,他長得有些矮,黑著面孔看起來有些戾氣。
他這么一吼,全場都蒙了。唯獨場內的小春出于職業素養只是愣了一下,仍舊旁若無人地繼續表演。
人群中漸漸有了喧鬧的聲音,大久保醫生皺起眉朝周圍幾個小護士使了眼色,然后徑直走向了那位醫生。
“江藤醫生,請不要這樣說,這是院長也準許了的。”
“那人是誰?”幸村聽見身邊有人在咬耳朵。
“江藤勝利,聽說下任外科院長候選人之一呢。”
“怪不得那么囂張……”
江藤一聽是老院長準許的,頓時皺起了眉,“這些老家伙……”
“江藤醫生——這女孩家里是有苦衷的,就當是發發善心吧……”大久保剛剛勸下江藤勝利,又一位醫生姍姍來遲,他跑得很急,像是聽到了消息趕過來一樣。
這是另一位外科院長競選人,白井光雄,這位老人以及毛利小五郎的主治醫生都是他。
聽了這話,眾人看江藤醫生的眼光又變化了起來。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又沒說不準演。”江藤醫生毫不客氣地瞪了白井醫生一眼,后者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總之……我們還是先看表演吧。”白井急忙開口,大家一聽這話便又放下心來,將注意力轉移回了場中。
江藤本來還想再解釋一下,他是怕這事沒和高層溝通,一會吵到其他人投訴就不好了。他也是在為這家人著想啊,怎么感覺到了白井嘴里就有些變味了。
但大家此時已經不再關注他們,江藤醫生只能張張嘴又把話吞了回去。他一個人站在墻邊,總覺得白井說的話有點不對,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在外人看來,被白井醫生好心勸阻過的江藤醫生臉更黑了。
……
“那個女孩……”
“怎么了?”聽見雅美出聲,幸村立馬轉移了注意力。
雅美沒有回答他,抿著唇仔細地盯著場中的人,眼神格外專注。
“錯不了……”
“嗯?”
雅美猛地抓住幸村的衣袖,察覺到她的緊張,幸村連忙覆上她的手背,怕人看出來,他只好又調整了一下姿勢。
“阿市,那是小春!是下八軒的舞伎小春!我們見過的!”她聲音激動地有些顫抖,就連原田信夫也轉頭看了過來。
她怎么了?
信夫朝著幸村使了個眼神,幸村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道。
無暇顧及二人,雅美怔怔地看著場內舞動的女孩,說不出心里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
小春是如今京都下八軒的唯一一名舞伎,掛名于一家名叫萬壽樂的茶屋。雅美下山送香時時常能碰見去香堂買香的她,兩人年紀相仿,因此算是能彼此稱呼名字的朋友。
幸村的病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好,她自己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去,原本以為京都和過去都已經成了記憶中遙遠的事,卻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小春。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我們認識的……”
“……那我去問問別人她爺爺在哪個病房,一會結束了,我們去碰碰運氣吧。”幸村眸光一閃,收起了自己心里的小情緒,當機立斷。
“誒……可是……”見了面又能怎么樣呢……
雅美有些迷茫和失落,然而不等她說完,一旁觀看表演的原田信夫慢慢回過頭,露齒一笑。
“病房啊,我知道啊。”
————
最終還是有人沒能等到這場表演的結束。
舞蹈的最后一個動作是叩拜禮,一雙手弓成優美的幅度扣在地上,當小春額頭與之相觸的時候,淚水也不爭氣地掉了出來。
坐在她正前方的那位老人,正睡得安詳。
護士將病床推了上來,老人被抱上床,用白布覆住了全身。小春跟在床邊一路護送他,出于尊重,大家主動讓開了路,哪怕是小春路過身邊,也沒有人去打擾他們。
女孩一路道歉的聲音與齒輪摩擦地板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竟是格外和諧。
下午吃過飯后,三人便匆匆趕往病房。但最后只見到了一位正在剔牙的名偵探。
“那家人早就走了,只是留了個男人來收拾東西——啊,現在那男人也走了好一會了。”
“真是可憐呢……”毛利小五郎這么說著,一邊不知從哪變出了一袋酒鬼花生。他將花生盡數倒在空碗里,招呼幸村和信夫坐下。
“這是你朋友嗎?來來來,吃吃吃。老頭子心愿也了了,也算走得無悔——小、小蘭?!你怎么來了?”
“爸爸!你是不是又偷吃什么了!說了要忌口你怎么就是不聽啊!”小蘭在柯南的刻意引導下極為敏銳地發現了毛利小五郎藏骨頭的地方。
“你居然吃燒烤?!”
指導完之后柯南趕緊躲到了幸村他們這邊,生怕自己也被波及到。他朝幸村和信夫小聲問過好之后,端了把椅子坐了上去。
“哈、哈……哎呀,一點點啦……這不是都快好了么?咝……”毛利小五郎故意抬了抬腿想轉移小蘭的注意力,結果沒想到把自己疼出冷汗。
“不行!”小蘭義正言辭地反駁道,“傷筋動骨一百天聽過沒?”
“小蘭姐姐這種時候真的是超可怕啊……”想想自己意外變小了這么久還把小蘭蒙在鼓里,他就莫名忐忑起來。
————
凌晨時分。
窗外的雨從上半夜就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醫院沒有防雨棚,雨滴便直接打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地有些聒噪。
毛利小五郎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正想著耳邊是不是有什么聲音,鄰床的鬧鐘突然響了起來嚇得他一個挺身坐了起來。
鄰床的老人昨天去世了,如今病房里只剩他一個人。
“什么啊……已經這么晚了……”下床去摁掉鬧鐘之后,毛利小五郎睡意全無,只能重新坐回床上,“怎么落了個鬧鐘在這……誰設的大半夜的啊……一定是柯南那小子又調皮了。”
“咦,白井醫生呢……我明明還在跟他聊天的啊……”毛利小五郎摸摸頭,有點不明所以。他記得清清楚楚,之前可是一直在和白井醫生聊他這次的案件……
大概是聊著聊著自己睡著了吧……這么想著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呢。
“下次見到他給他道個歉好了。”毛利小五郎嘟囔著,視線隨意地一瞥,然后迅速地拿過一旁的拐杖翻身跳下床。
透過窗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斜對面樓層的某個房間里投在窗戶上的影子——一個黑影正抓著另一個人,手中的匕首高高舉起,然后狠狠刺了進去!
“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