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立春。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些,盡管氣象預(yù)測說東京的雪期會持續(xù)到情人節(jié)左右,但綠色的嫩芽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抽條而出了。
剛剛送走母親, 幸村正準(zhǔn)備讀會詩, 但剛剛一翻開書冊, 瞥到上面的文字, 卻怎么也看不進(jìn)去了。
我常常做這個夢, 奇怪而悲切:
一個陌生的女人,我愛她,她也愛我。
每次她都隱約有些變化, 卻又依稀沒變。
"她愛我,懂我。"
念完最后一句, 幸村嘆了口氣, 索性將書丟在一邊, 弄起了自己的盆栽們。
隔了一整個冬季,雖然植物有些焉耷耷地, 但歸功于他的精心照料,總算是沒死去。他將盆栽盡數(shù)搬回窗臺上。
此時的他身體已經(jīng)好了許多,雖然依舊不能參加劇烈運動,但脫離拐杖行動卻基本沒什么問題了。
他一手拿起花灑開始澆水,一手輕輕撫摸著葉子, 一不留神又開始想起她來, 冷不丁地手一抖, 灑了好些。
上一次消失以后, 這一個月里雅美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
一開始幸村還在想是不是因為自己表現(xiàn)地太急了, 讓她無所適從。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卻越來越不安,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
她現(xiàn)在在哪呢?
"啊~春天到了呢~"
窗外突然傳來信夫的聲音, 幸村往下一探頭,信夫原本正探頭呼吸新鮮空氣,察覺到樓上的動靜,他笑瞇瞇地抬頭恰好與幸村精市對上視線。
"對吧?幸村?"
幸村面帶微笑啪地一聲關(guān)了窗戶。
————
東京綜合病院,心理咨詢辦公室。
"只能小小地玩一會哦。"大久保醫(yī)生看著客廳里坐著的兩個人,有些無奈地聳聳肩,轉(zhuǎn)而走到了辦公桌旁開始翻找起來。
信夫無辜地笑笑,眼神一直落在大久保醫(yī)生身上,一旁的幸村默不作聲地將畫面盡收眼底。
很快大久保便拿著東西走了過來,是一副撲克牌。
她坐在另一側(cè)的沙發(fā)上,雙腿交疊,舉止間無一不透露著輕熟女的獨特魅力。
她極為熟練地將撲克牌抽了出來,然后開始洗牌。手法嫻熟的樣子看起來和平時那個溫柔寫意的護士完全像是兩個人。
"玩捉鬼吧。"信夫倒是一點不意外,他瞥了眼大久保,然后又轉(zhuǎn)而詢問幸村,"會玩嗎?"
幸村的視線在他倆之間掃了一遍,勾起了唇角。
"當(dāng)然了。"
捉鬼牌,是日本年輕人間很流行的一種撲克牌玩法。去掉大小王和廣告。抽一張牌做鬼牌,剩下的牌分發(fā)后先淘汰自己手里的對子,然后按順序互抽,依舊淘汰對子,最后單出的鬼牌在誰手中誰便輸了。(阿渣老家叫,摸烏龜)
大久保醫(yī)生自覺地當(dāng)起了荷官,纖長的手指輕點著紙牌,陽光從她背后未關(guān)緊的窗外射進(jìn)來,恰好映在桌上。
微風(fēng)也順著空隙溜進(jìn)來,亞麻色的頭發(fā)舞動著,叫她不得不停下手來將頭發(fā)束好。一股淡淡的檸檬香慢慢地消散在空氣中。
幸村抓起自己的牌握在手里,數(shù)量可觀的一疊紙牌慢慢在手中散開成好看的形狀。
"大久保醫(yī)生一直都喜歡用這個味道的洗發(fā)水呢。"他一邊淘汰著手中的對子,一邊隨意開口道。
"這個味道?"大久保醫(yī)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笑道,"是檸檬呢。"
"檸檬的味道可以舒緩心情緩解壓力哦。"大久保醫(yī)生眨眨眼,"這可是作為心理醫(yī)生的小秘方。"
信夫也跟著笑笑,將調(diào)整好的紙牌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卻忍不住在兜里摸了摸。
那里放著他每天都攜帶的檸檬。
對局開始了。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咨詢一下醫(yī)生您。"幸村猶豫著開口,任由大久保從他手中抽走撲克。
"請問吧。"醫(yī)生將對子扔在桌上。
幸村抿抿唇,心一橫。
"…我好像…有個喜歡的人。但是我無論怎么暗示她都仿佛在躲我一樣…"
既然都準(zhǔn)備問了,那就大膽地問吧,這并不可恥,要是用什么我有個朋友來代替就不是他的作風(fēng)了。
"誒?情感問題嗎?"醫(yī)生感嘆了一聲抬起頭來,她想了想,又問道,"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一個小時之后,大久保醫(yī)生將他們兩趕出了辦公室。
"要是被人看到我們在這玩紙牌就不好啦!"她是這么說的。
看著緊閉的門,信夫與幸村對視一眼,幸村便跟在信夫身后慢慢走了出去。
"剛才…你為什么要問醫(yī)生的男朋友呢…"
"誒?"
信夫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看向不明所以的幸村。
"她男朋友很早就去世了。好多年前的事了。聽說那天晚上原本還在很平常地和她討論晚飯吃什么,然后就抑郁自殺了。"
"…這聽起來…"
"可惜是真的自殺。"信夫扯扯嘴角,"所以她才想成為一名心理醫(yī)生。"
"…"幸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怪不得大久保回答這個問題時說的棱模兩可地。
"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信夫笑笑不理會他話中的暗示,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所以,乘著你還有機會,大膽地去說吧!"
幸村看著他笑容中的揶揄,心里莫名一陣羞赧。
"…被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前輩這么說還真是…"
"…不必刺激我。"信夫又帶頭走起來,"馬上中午了,先回去吧"
"對了,下次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吧。"他微微瞇著眼睛,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幅度。
"秘密基地?"
"嗯,秘密基地…"
————
下午是例行檢查。
結(jié)束了一系列檢查后幸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病房。
很快,盥洗室里傳來一陣嘩嘩的水流聲。
等到放出了熱水,幸村伸手關(guān)上了水龍頭。他伸手摁開浴霸的開關(guān),強烈的燈光照射在少年身上,裸/露的精壯的上身在燈光的映照下透著淺蜜色的光芒。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腳下的影子格外分明。
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將所有的燈都打開,找好角度之后,主影區(qū)看起來濃地似墨一般。
然而依舊沒有什么事發(fā)生。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算告白,那個人卻始終不出現(xiàn)。
幸村嘆了口氣,其實他一開始的計劃并不是這樣。
他自以為自己是個很有耐性的人,當(dāng)自己對雅美產(chǎn)生了超出友誼的情感時他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那時候他怎么說的——噢,放長線釣大魚。
可是他的耐心快要耗盡了。這幾次雅美出現(xiàn)的時間和變化都越來越古怪,不知為何他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果然自己中意的,還是要早早地抓在手里才行。
他這么想著,胡亂地將澡洗完,換好衣服后,揉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出了盥洗室。他記得上次母親將吹風(fēng)機收在了外面…
他蹲下身子在置物架里翻找起來,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剛剛回頭,突然被人猛地沖過來抱住。
兩人一起翻倒在地,裝著吹風(fēng)機的包裝盒也滾到了另一邊。
但他此時無暇顧及那么多,眼前正將他抱的緊緊地的人讓他大吃一驚。
"雅…雅美?"
"幸村君…幸村君…"雅美不停地念著他的名字,聲音既哽咽又沙啞,幸村這才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
黑色的小腦袋緊緊地靠在他的胸膛,雙手緊緊地抱著他,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一般。像是害怕極了。
幸村靠著墻勉強坐起來,雅美掛在他身上也跟著坐了起來。
幸村猶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摟住她,另一只則是順毛一般地摸著她的頭,順著黑發(fā)輕輕撫摸著。
"怎么了?"他輕聲問道,眼里是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關(guān)心。
雅美不說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頭在他胸前蹭了蹭,眼角有些濡濕的痕跡,身子更是止不住地顫抖。
幸村嘆了口氣,用手扶起她的臉。原本清秀的臉上此時沾滿了污漬,甚至還有些深淺不一的傷口痕跡,傷勢看起來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疤痕沒有消完。
"別,別看…"雅美掙扎著想要遮擋住臉龐卻被幸村抓住了雙手。
這一下他才發(fā)現(xiàn),盡管她身上那件常年不變的白裙看起來如同新的一樣,衣裙下的狼狽卻怎么也遮不住。
幸村深吸了一口氣。
"別看…"
隨著他的目光移動雅美不自然地扭動起來想要將傷口遮住,幸村卻直接蜷起雙腿之間將她夾在了中間。
"看著我。"他語氣強硬地命令道。
雅美被他強行勾起下巴,眼中還留著濕潤的痕跡。他深呼吸一口,強忍住心中的怒火,盡量將語氣緩和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嗯?"
"幸村君…"她的聲音依舊帶著哭腔。
幸村嘆了口氣,強忍住想要親吻她眼角淚珠的沖動,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將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摩擦著。
"別怕…雅美,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